“你現在想聽我的答案嗎?”溫知意問。
穆雲起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麼後,怔了怔,垂首思考了片刻才回答:“不想。”
他離京前,曾對她說過“等我回來,告訴我你的答案。”
這個答案本是他等了很久、萬分期待的,他出京的路上,甚至幻想了無數次,她把她的答案交托給他時的場景,好的、壞的,他都想過,都考慮過。
但現在他說“不想”,他用簡單的兩個字,拒絕去聽這個答案。
溫知意點點頭,她並不驚訝,也並沒有生出什麼挫敗感,更沒有追問為什麼。
她雖然從小被寵著長大,但溫首輔把她教養得很好,她並沒有理所當然地覺得自己就合該是一切事情的中心,也沒有認為自己想說什麼,彆人都一定要接受。
穆雲起驟逢大變,沒有心思去考慮感情問題,這很正常。
總不能因為自己終於想明白了自己的感情,就要立刻強迫他聽。
這段對話,發生在回京的馬車上。
漠國二公主被溫知意擒獲後,北融軍和大楚軍兩方已經開啟了談判。
不過雙方都清楚得很,這談判隻是做做樣子,根本不會談出什麼結果。
北融七皇子還想要漠國國主的鼎力支持,就不好對二公主這位妻妹表現得太過漠不關心。
雖然他確實漠不關心,他為了自己的目的連親生兄長四皇子都可殺,更彆提二公主隻是他妻子的妹妹了。
他隻是略有些惋惜失去了一個能潛伏在大楚的棋子。
北融人和漠國人,在長相上,和大楚人稍有不同,他們一般棱角更加分明,眉目更加濃烈,細看之下還是可以分辨的。
但二公主,不知為何,雖然父母都是漠國人,但她的長相幾乎與大楚人無異,這讓她可以輕易混入大楚,而不被人懷疑。
但再好的棋子也不過是棋子罷了。北融人不方便混入大楚,那便想辦法去買通大楚人,這有什麼難的?
此時,七皇子不過是準備走個流程談判一下,沒什麼誠意,隻等談崩了再繼續打。
但這給了溫知意時間,讓她能暫離櫟城,陪伴穆雲起回京。
在行駛的馬車裡,她還在批
閱一些文書,那是軍中的一些事務。暫離櫟城,不代表她能完全撒手不管。
穆雲起看她一眼,又淡淡地轉開視線。
他這樣聰明的人,顯然非常清楚,他回京後會麵對些什麼。
他是一向活在彆人豔羨眼神裡的人,如今一朝跌落神壇,要麵對其他人的同情……
那些窺視,那些議論,足以把一個心智不夠堅定的人逼瘋。
溫知意一時有些不忍:“你若是不想回京,我們可以去其他地方。”
穆雲起搖了搖頭:“京城裡有不少名醫,還有禦醫,總是要試試。”
他倒是理智。
他抬頭看向溫知意:“你在擔心什麼?你從來不在乎流言蜚語,為什麼突然開始在乎?”
溫知意被他問的怔了一怔,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她想起了穆雲起那一句“你是我的軟肋。”
當初穆雲起想保護她,就把櫟城的消息隔絕起來,不想讓她知道,她曾經非常不理解。
但她此刻才突然意識到,大概喜歡一個人,就會忍不住想保護他。
有些事我不在意,卻難免要替你在乎。
她又想起了自己在草原上找到穆雲起的那一刻,那一瞬間,她的眼淚讓她意識到了自己的感情。
自從和穆雲起相識以來,他們幾乎沒什麼大矛盾,偶爾的爭吵也是因為戰場上的決策,而不是衝著彼此的。
大婚以後,兩個人一起生活,他的陪伴一直讓她覺得愉悅,但那個時候她並沒有察覺自己的愛意,為什麼呢?
為什麼快樂沒有讓她察覺到愛,反而是尋人時的痛苦和如釋重負的眼淚讓她意識到了呢?
溫知意想不明白這個問題,也不去糾結。
既然她已經清楚了自己的感情,那她就會堅定地走下去,不管前路有多少艱險。
“你很清楚我在擔心什麼,”她說,“但我不該做出剛剛的提議,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那我應該信任你可以麵對。”
意識到錯誤,就立刻改正,從不會梗著脖子不肯道歉,這也算是溫知意的優點之一。
穆雲起似乎有點驚訝,他垂眸:“感謝你的信任。”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腿,雖然,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可以麵對。
他們抵達穆府時,幾乎
所有穆家人都等著迎接他們,包括穆雲起那位對兒子沒什麼太深感情的父親。
他的母親眼眶發紅,看到穆雲起被從馬車裡扶出來的模樣,又是一行眼淚流下。
連穆揚,也是難得的感情外露,上前抱住了穆雲起:“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此時早有大夫等在院子裡,其中包括帝王派來的太醫院最好的幾個禦醫,穆雲起一到,他們就立刻展開了診治。
在等待結果的過程中,眾人等在外間,彼此之間沒有任何交談,隻是都沉默地盯著內室的方向。
整整一個時辰過去,才有一位禦醫從內室出來,打破了一室沉默。
穆雲起的母親不顧儀態,“蹭”地起身,快步走到禦醫麵前:“他的腿怎麼樣了?”
禦醫欲言又止,似乎在猶豫著措辭。
溫知意看他這幅模樣,就猜到了他要說什麼,她閉了閉眼,向後倒在椅背上。
果然,禦醫搖了搖頭:“我們所有人商量過了,穆將軍的腿傷,要完全痊愈,幾乎不可能。”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穆夫人眼淚再次流下,追問道,“完全痊愈不可能,那能恢複到什麼地步?”
“無法行走,”禦醫道,“也許,經過一段時間的恢複後,在其他人的攙扶下可以走上一小段距離,但不太可能獨立走路,更不可能騎馬或者上戰場了。”
穆夫人的眼淚決堤,穆揚狠狠地一錘椅子扶手:“北融,北融……”
看他的模樣,顯然是對傷了穆雲起的北融人恨之已極。
穆雲起的父親,也滿臉煩躁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雖然沒人知道,他到底是為了穆雲起真心難過,還是因為此後穆家的資源不會再向他那一房傾斜而煩躁。
溫知意麵無表情,雖然早有預料是這個結果,但她還是免不了的失望。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有意識到穆揚向她頻頻投來的目光。
大夫們斟酌著給穆雲起開了恢複身體的藥方,囑咐了幾句,便一一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