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離才是長子,卻被送往普通人家,在小鎮裡長大,隻為給穆雲起這位嫡子讓出長子的位置。
本是親兄弟,一個享受著富貴榮華,一個卻連上京趕考都隻能租住在一個略顯寒酸的小院子。
一個禦旨賜婚娶了郡主,一個卻娶了青樓女子為妻。
眾人猜測,穆離心下必然十分不甘。
現在流落寒門的貴子強勢回歸,一舉中了探花,還取代了穆雲起的地位。
這可真是一個非常勵誌的逆襲故事了。
大家都猜穆離要上門打臉,而穆雲起必然會痛苦、暴怒。
多麼精彩的戲碼,大家為不能在現場圍觀兩人起衝突的模樣而感到萬分遺憾。
還好當事兩個人的心胸,遠比他們猜測的,要寬大許多。
這場碰麵,遠沒有什麼劍拔弩張的氛圍。
兩人就是很平常地見了個麵。
穆雲起坐在輪椅上,在這絲毫不見寒意的天氣裡,膝上還披了件薄毯,臉色也略顯蒼白,令人一看便知是大病初愈之相。
但他眉宇間,卻絲毫不見脆弱的神色。
就算不良於行,他也絕不是一個可以任人輕視的人。
穆離一看便知,溫知意所說不假,穆雲起並沒有因為家主易位之事而痛苦糾結。
他心下暗自道了聲欽佩。
“穆將軍。”
“探花郎,”穆雲起對他笑了笑,“我猜,我該改口稱一聲兄長了。”
兩人聊了起來,溫知意曾說過,她覺得穆離是個不錯的人,穆雲起便相信她的判斷,把自己對於穆家的經驗傾囊相授。
穆離不得不為他的胸襟歎服。
“我得承認,不管是將軍還是郡主,都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何出此言?”
“我少年時偶爾得知自己身世,之後便對穆家印象很差,”穆離坦誠,“不靠譜的父親,無情的家主……高高在上的那些人,隨隨便便就定了我的命運。”
穆雲起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我以為穆家,或者說權貴人家都是這樣的,但你和郡主,的確扭轉了我的印象。說真的,你們若敵視我,我反而會覺得平常,”穆離道,“上門之前,我一直在猶豫,我覺得我應該來看看你,但又怕你誤解我的行為。見到你,我才知道,我來對了。”
穆雲起笑了笑:“還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什麼事?”
“事關你的夫人,”穆雲起直言,“伯父他可能會希望你能另娶一位出身名門的女子。”
穆離點點頭:“你說得對,他確實對我提起過,但我拒絕了。”
“讓我猜猜,他沒再說什麼,也沒再試圖勸你。”
“沒錯。”
“他不會就此放棄。”
“他還會來勸我?”穆離問道,“可我已經表現得很堅定了,他應該知道自己勸不了我。”
“他不會繼續勸你,”穆雲起淡淡道,“他不會繼續從你這裡下手。”
穆離怔了怔,他是聰明人,很快反應過來:“你是說,他會對芙蓉不利?”
“眼下應該不會,”穆雲起分析,“現在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你,芙蓉若出事,京城裡怕是有一大半人會懷疑是你自己想另娶,便殺妻求榮。伯父既然想讓你做下一任家主,就不會把這種罪名往你頭上扣。”
穆離悚然:“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顧慮其他人的議論,他真的做得出殺人這種事?”
穆雲起歎氣:“那些高高在上,隨意定人命運的人,你將來會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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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花宴,又是賞花宴。
自回京起,溫知意已經不知參加過多少賞花宴,她覺得京裡這些人實在沒什麼創意。
她和芙蓉兩人一同出現時,在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們。
這些人敢在背後嚼溫知意的舌根,猜測她什麼時候改嫁,但當著她的麵,自然沒有人敢放肆。
就算夫君失意,她也仍然是當朝一品首輔的女兒,禦賜的榮華郡主。私下再怎麼惡意揣測,麵上,大家還是要對她客客氣氣地施禮問好。
但芙蓉就沒有這種待遇了,每次有人上前與她說話,她都會輕聲細語、好聲好氣地禮貌對答。但那些夫人可不會對她客氣,當著她的麵就出言諷刺,問她伺候過多少個男人,問她穆離是不是因為她擅長伺候人才娶她,有人說她若知廉恥就該主動自貶為妾,還有人讓她唱個曲子助助興。
好似她們並不是來與穆家未來家主的夫人拉關係的,而是特意請她來羞辱她的。
仿佛她就是這場賞花宴上的餘興節目。
大概她們都並不覺得,芙蓉能在這個位置上坐得太久。
她們都覺得,穆離遲早會休了她,另娶一位配得上他此時地位的名門貴女。
這些話實在太過侮辱人,芙蓉有一瞬間的恍惚和委屈,想流淚,想奪路而逃,但她轉身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溫知意。
後者對她點了點頭,芙蓉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讓自己冷靜了下來。
沒什麼可怕的,她身後便是她的朋友,她的後盾。
又過了一會兒,溫知意走了過來。
本來兩人說好,芙蓉忍受不了的時候,給溫知意一個眼神示意,她就會立刻過來解圍,但芙蓉咬牙堅持,反倒是溫知意不忍心,自己湊過來了。
“怎麼樣?”
芙蓉搖搖頭。
“看吧,我就說這些人感化不了的,你越客氣她們就會越得寸進尺。”溫知意挑眉道。
“我隻是想看看,若是沒有你,我會麵對什麼。”芙蓉解釋。
“現在可以試試我的方法了嗎?”
“請。”
溫知意對她笑了笑,順手摔了個茶碗,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後,開口道:“我有件事要說,請大家聽好。”
所有人都看向她。
溫知意指了指芙蓉的方向,客客氣氣溫溫柔柔地開口:“她是我的朋友,誰再敢當麵給她不痛快,請先掂量掂量自己惹不惹得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