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段……等等,你說什麼?”導演猛然抬起頭。
還沒走出去的白越也難以置信地回過頭,驚道:“怎麼可能!”
“您沒聽錯,我想試鏡紅牡丹。”
導演的麵上露出明顯的不讚同,其他的試鏡考官亦然。
一個男人怎麼能演好女主角?
白越隨即平複了心情,心道司默不自量力、嘩眾取寵,連和他正麵競爭都不敢。
“讓他演。”卓行端的目光始終不離司默,淡淡開口。
導演陷入沉吟。
他曾被老朋友——也就是那位公開讚揚司默專輯的音樂界老藝術家——囑咐務必不要讓司默通過試鏡,從而讓司默走上鑽研音樂的正道。
但偏偏這位最大的投資商卓先生希望讓司默通過試鏡,雖然沒下命令一定讓司默參演男主角,但情感上肯定是偏向這位的。
華導是個精益求精的老藝術家,有著老藝術家的倔強,金錢可收買不了他對藝術的熱忱。
如果是彆的投資商,華導大不了大手一揮換投資商,反正他的電影自是有人趕著來投資,大不了他提高自費額度,反正他有錢。但對這位卓先生,他不得不慎重,這可不單單是錢不錢的問題,他還要為家裡的企業做打算。
所以看樣子,今天是不得不讓這位尹瑜試鏡了。好在卓先生沒下死命令,若是尹瑜實在演技不夠,他也可以厚著臉皮不用他。
“那就‘紅牡丹與將要離開的心上人見麵’這段,開始吧。”導演揮揮手,語氣有些隨意地讓尹瑜開始。
開場的聲音隨意,司默卻一點也不隨意。
他多年刺殺任務無一失敗,靠得可不僅僅是古武,也是完美扮演另一個人從而潛伏在人群裡的演技。
他回憶起這場戲的大致內容:紅牡丹作為間諜的最終任務開始,她為了任務而苟延殘喘的生命也進入了死亡的倒計時。國內的局勢日趨緊張,她深愛卻不得不拒絕的男人準備出國避難。於是他到歌廳來見她,最後一次問她是否願意和他一起走。此時喬裝的敵人混在人群裡,深知這件事的紅牡丹不能暴露分毫不同尋常的地方,於是她隱忍著不舍與悲傷,用一個貪慕虛榮的風塵女子輕浮的方法對她深愛的人做了最後的告彆,然後麵上沒心沒肺地去招待她新的客人。
他閉上眼,再睜眼。
他的睫毛極細微地顫動,然後換做眼波流轉地凝視他的前方,笑容淺淡卻自有一番勾人意味。他細長的脖頸向後拉伸;下頜有些矜貴味道地抬高些許;肩部與腰部的姿勢微調;他的右臂向著前胸的方向折起,修長秀氣的手指自然下垂。他依然是那麼簡單地站著,整個身形給人的感覺卻從帶著英氣的女人變成了風塵裡柔著身子的舞女紅牡丹。
僅是一個進入情景的初始姿態,就讓導演稍稍平息了心中不耐。
紅牡丹看到眼前她深愛的男人,掩起了眼底化不開的情意。
編劇見司默對著空氣模擬場景,不由得在心中念起了紅牡丹情郎的台詞。
“牡丹,我就要走了。”
“先生怎麼突然就要離開了?”紅牡丹站在原處未動,但因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她的右手誇張得有些拙劣地上抬,虛掩起了微啟的嘴唇,隻是左手的手指無意識蜷起。
“國內已經不安全了,跟我一起走吧。”
“可是能去哪呢?”紅牡丹垂下眼,回答脫口而出。下一刻,她又抬眼,加深了笑意看向眼前人。不等對方回答,她像個孩子一樣微偏了頭,柔柔弱弱地道:“先生可帶夠了錢財?這兒的頭牌可不便宜。”
她的語氣裡純乎是疑惑,沒有絲毫不舍。再結合著她話的內容,更是帶著對眼前人輕微的鄙夷。
雙目含著不知何處而來的虛偽情意,她微笑地看著眼前人。此時的她就像一個真正的下三流的舞女,把自己當做商品,用除了感情的一切推銷自己。
“如果夠了,我自是願意的。”她把一隻手滑到胸口,向著眼前人充滿暗示意味地眨眨眼睛,繼續補充道。
“你果真……”對方聽出了她話裡的意思,麵上交雜著憤怒與難以置信,“我原本以為你是不一樣的!”
“先生怕是誤會了什麼,不過,我好歹是這裡的頭牌,當然更與眾不同呢。”紅牡丹後退了一步,做受傷狀楚楚可憐地看著眼前人,隻是放在胸口的那隻手有一絲顫抖。
“你!好罷,就當你從來沒有見過我吧!”對方氣急握拳,打算離開。
“既然先生要走,那我助先生一路順風。”紅牡丹沒再說什麼,隻是後退了一步,笑吟吟地伸出一隻手朝向舞廳的出口。
“果然是妓子無情!”對方狠狠一甩袖子,轉身離去。
紅牡丹沒說什麼,隻神情可惜地目送著他的背影從入口消失,之後便也毫不留戀地轉過身,走向人群,尋找著她的下一個客人。
至始至終,她都是笑吟吟的。
鏡頭一轉,紅牡丹繼續從容地周遊在人群裡,撩起一陣帶著暖意的風。她輕盈曼妙的身影讓人無端想起有關風月的慵懶豔鬼。
人們都看到了她的千般嫵媚,卻不曾有人看到她真正的那一麵。
周旋得累了,她就隨意找了一個角落坐下,抽出一根女士煙抿一口,然後一盅酒一盅酒地灌下去 。
她倨傲著微抬下顎,麵上似笑也哭。
正如那慵懶豔鬼,因隔著生死壁界,嫵媚的外表下,骨子裡生出冷清與倦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