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這事不怪你。”
“人去哪了?”教父撫過右手上唯一的戒指——那是作為教父的象征。
“貧民窟。”管家戰戰兢兢地回答道。
“哦?倒是個令人懷念的地方。”
……
這是個經濟繁榮的現代化大陸,有著令人驚歎的總體發展狀況。相對的,這樣的地方總留有一個角落體現出它不甚繁榮的一麵。
這並不要緊,人們總該需要一個地方對比過去與現在,在感受現實美好的同時緬懷曆史。
就比如,這個地方。
這裡的建築密集,因為拚接了過多材料而呈現出多彩的樣子;到處是雜亂疊加的鐵皮、紙板與粗布料,或者說是家具。
空氣裡終日混煮著各種體/液的味道、食物**的味道、老鼠和其他不明物種的屍臭,糅雜在一起就是一種難聞的氣息。
街道上行走的人們大多穿著不耐臟或裁得不合身的衣服,衣服有的過於寬大 ,有的太小,大的如同裙擺,時而給人帶來涼風灌體的體驗,小的掩不住皮膚,讓人親身接觸陽光的審閱,甚至有些人就披著稱不上是衣服的破敗的布條。
人們對地上的爛菜葉和蒼蠅,爛布條和碎瓦礫都已經習以為常。
不僅如此,個彆角落經過各種遺棄物發酵,極有可能讓這個狹窄的地方爆發縮減人口的疫情,為此地達到人口合理容量的目標做出傑出貢獻。
不過天災**說來就來,誰知道這些災禍的真正來源呢。
總而言之,即使這個角落是如此完整地繼承了古舊文明的遺產,並可供人領略曆史風塵,那些自詡優雅的紳士和小姐們是一輩子都不願屈尊降臨又臟又臭的這裡的。
感謝虛無縹緲的神明,相比整個繁華龐大的現代化區域,這個偏僻的角落真的非常非常小,無論是從經濟上,地理上,還是話語權上來看,它都小到可以忽略不計。儘管,這個小地方有著這個大陸四分之一的人口。
這個地方叫阿巴達姆州。
不過人們更習慣叫它貧民窟。
此時,貧民窟的一個角落。
少年掀開灰白的布簾子,劣質香水的工業芬芳和汗臭在發酵了一晚上後一股腦兒地向他衝來,其間還有一股說不清的腥臊味。
而他的目光正好對著交疊的軀體。單薄窄小的被子聊勝於無,讓軀體上各色的淤痕、抓痕都赤條條地暴露在了空氣裡。
這場景好似瓦楞紙製餐盤上擺著兩塊肉,而這肉又是晾在菜市場上餿了的肥肉,油光擁擠在一起,讓人隻一眼便覺得膩極了。
隻不過即使是不大受歡迎的肥肉也不會在肘子上留下幾個意味不明的針孔。
少年並不對眼前荒糜的畫麵感到驚訝。
事實上,一個靠布簾子隔開的房間談不上有**。少年已經習慣了夜間從各處傳來的固定女主人和流動男客人赤/裸的訴求與翻滾的一時激情。
他對此很平靜。
儘管從血緣上來看,女主人是他的母親。
他不大明白母親的定義,隻知道他與那個女人之間有著血緣的羈絆,這讓他對那個女人最初有著天然的依賴和心軟。不過到他的年歲經得起對方的折騰後,這樣的羈絆也就變了。
為了謀生,他從小就要在貧民窟裡奔波,也見過多對母子,於是他大概了解到普通的母親並不會用憎惡詭秘的神色打量著她的孩子,不會張口就是帶著侮辱意味的謾罵,也不會一耍酒瘋就揪著年幼孩子的頭往牆上磕,更不用說日日夜夜在孩子麵前展現自己荒唐放浪的一麵。
有一日他發了高燒,女人帶人來家留宿,已然神誌不清的他隻看到她鄙薄的一眼與風一般的窈窕背影。這讓他失去了對母親一詞最後的幻想。
他現在都覺得自己在那場高燒中活下來真是個奇跡。
奇怪的是,他自認是個心狠的人,卻並不十分恨這個女人,隻是漠然地看著她愈發墮落,愈發神誌不清。大概血緣真的是一種奇妙的東西,讓這位根本稱不上是母親的女人無論處於什麼目的,在利益至上的這裡生下了最初是累贅的他。
他從房間的櫃子裡取了些東西,然後走出了房間。
這時,根據呈現在眼前的房屋空間布局,就可以確切的說,他住在一個狹窄簡陋的家中。
這個家在貧民窟中已經稱得上是豪宅了。即便如此,它的大小也如縮水的早產兒,就連擺著最精簡的家具也顯得擁擠。
不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個家的臥室比例之大是整個貧民窟都能排得上號的。
他徑直走進既是廚房也是餐廳、客廳的地方,放下一把鑰匙,隔著粗劣的布料摸了摸右褲袋裡一聲不吭的一枚硬幣,然後穿上唯一一雙擺在門前的舊鞋離開。
“哢噠”一聲,門被關上了。也許是屋子太窄,也許是他關門的力道太輕,空蕩的屋子連回響都不曾留下。
他已經還清了那個女人生下他所付出的代價,本就微弱的血緣紐帶自然隨之斷了。
所以他不會再回來了。
……
淩晨,城市中央救濟所的門前就已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人群並不嘈雜,至少現在,他們都在耐心等待著自己的那份救濟糧。
至於救濟所,它是從海外引進的新鮮玩意兒,人們並不能理解它在其他大陸的功能,於是便按照這個的大陸的規矩將它合理改造了一番。
在這裡,人們往往把它當做有錢人的道德花銷。在這些人喪失興趣前,花些閒錢買個高尚的名頭對他們來說是個不錯的買賣。誰讓錢權的交鋒裡,他們向來得不到這些。於是他們一麵做個慈眉善目的慈善家,另一麵打壓貧民窟發展,剝削工人毫不手軟,最終成為了名利雙收的人生贏家。
少年排在隊伍的前麵,顯然他來得很早。
“謝謝您。”他聽到最前麵得到麵包的人喜極而泣的聲音。那是個即使在困頓中,眼中依然閃爍著明亮希冀的人,也一定是個到目前為止都足夠幸運的人。
因為他幸運到對貧民窟的未來還有著期盼。
少年沒什麼表情,他見過太多既看不透那些帶著偽善麵具的剝削者,也認不清醜惡現實的可憐蟲。也見過他們被自己的天真間接害死的場景。
在這個扭曲的州的扭曲角落,他根本看不到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