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一章(1 / 2)

眉上煙火 常文鐘 7456 字 1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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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亂結束的聖旨公文頒布至周土之內每座州府縣鄉時,柴睢收到封老臣和光的來信,嚇得連滾帶爬從茫茫雪山往汴京趕。

捫心自問,禪位以來,她為避嫌而未嘗再與任何要職官身有過往來,甚至出門遠遊以避世,和光作為內閣首輔大臣,怎還故意把平亂英烈家屬往她梁園送?

屆時萬一再被人彈劾她涉嫌糾結舊勢力意圖複辟,太上皇王可實在百口莫辯了。

回到梁園時序已入冬,汴京處處蕭瑟,寒風裹挾著細細碎冰吹得一陣緊過一陣,打在臉上一下疼過一下。

梁園在主人離家遠遊後長年閉門謝客,一路進來裡外清冷,內宅主院井葵小院門口小獅子門墩上,罕見一蓬頭稚子坐數碗中黃豆。

腳下道路甚至十餘年來並無甚變化,可外麵早已換了人間,物是人非之悲驀然湧上心頭,柴睢抿起嘴,任酸楚衝眼眶。

“您怎麼哭了?”稚子好奇看麵前灰撲撲的女子,手裡停下數兩遍仍沒數清楚的數黃豆,心想若姑姑再問起,自己就可以說是被人打斷才沒數清楚,嘿嘿。

平日梁園裡絕無人敢把黃豆拿太上麵前,柴睢輕易猜出稚子身份,搓把臉否認道:“不是哭,是被風雪打得疼。”

這一路來風雪太大,打得她好疼好疼。

“您也和姑姑一樣怕疼呀……”稚子低低嘀咕,眨著黑葡萄大眼打量風塵仆仆的陌生人,熱情道:“您找誰?我姑父還沒回來,梁管家今日也不在,您若有事,昊兒可以為您轉達梁管家。”

柴睢抽抽鼻子,隔細細冰雪看稚子,疑惑擰眉:“你姑父是哪位?”

和光在信裡說李氏女孤身一人帶個侄子,小破孩哪裡來的姑父?

稚子摟著放在雙股上的黃豆碗,言之鑿鑿道:“太上梁王呀,我姑父是太上梁王,”其實小孩也犯嘀咕,“他們說太上梁王是女王,不能稱呼作姑父,可姑姑明明嫁給她,那我該如何稱呼她?”

他甚至也鬨不明白,怎有人既是太上之尊又是梁親王爵。

嘀咕也無解,稚子欣然補充:“您尊姓大名?”

柴睢心裡努力問候和光那不厚道的古板老頭,適才勉強忍下咬緊後槽牙的衝動,單手捂了臉:“我姓柴,單名睢,應該就是,你姑父。”

“哇!”黃豆碗哐啷掉地,稚子轉身跑進門,稚嫩聲音登時響徹僻靜院落,“姑姑,姑父回來了,姑父回家來了……”

稚子跑進門去,風雪較方才更緊,柴睢腳前撒滿黃豆,抬頭看院上方天空,陰雲壓頭。

個半時辰後:

時過晚飯點,李昊饑腸轆轆,飯桌前兩位大人毫無用飯意,他隻能看著滿桌菜肴暗吞口水。

“滌塵,”片刻後,他“姑父”終於在沉默中開尊口,語慢聲低地吩咐旁邊人,“這屋有些冷,你帶李小郎君到西邊小暖房用膳。”

久居高位者出口即命令,梁園掌事女官不敢稍有懈怠,應下是帶李昊離開,剩下柴睢和李清賞隔著方形小飯桌對麵而坐。

“去孤令上遺孀改誌、遺孤善嫁,和首輔為何唯獨送你來梁園?”柴睢五官輪廓清晰,麵無表情時積威攝人,即便說話有些軟糯,八年東宮和八年皇帝的經曆仍使她看起來自帶疏離。

無怪乎太上梁王疑心重。

三年前柴睢禪位,宋王府公子篌受璽為帝,改元象舞,持續平亂的同時頒布聖旨大赦天下並弱稅三年,現今麵對平亂產生的大量英烈遺屬,內閣為緩輕財政壓力而推行去孤令。

所謂去孤,無非是為英烈遺屬找個好人家嫁了,朝廷對娶遺孀並扶養英烈子女的人予以發匾褒獎,恁多人嫁來嫁去,慶城軍副指揮使李舍女弟咋就被送到梁園了?

為啥偏偏是有平亂首功的慶城軍呢。

小飯桌對麵,李清賞大約因對柴睢第一印象頗好,並未被太上威儀震懾住,一雙眼睛細細彎著,臉上笑意柔柔:“您餓不餓?我們邊吃邊聊罷!”

她和所有初見太上梁王的人不同,似不懼怕太上威儀,柴睢對李清賞的反應有點意外,其實她何止餓,收到和光信後馬不停蹄從西南跑回汴京,她此刻屬實疲憊不堪。

柴睢沒說話,作為梁園主人率先夾菜嘗了一口。守規矩禮數的李清賞立馬跟著動筷,她忙一天簡直餓壞。柴睢本就話不多,見李清賞吃得香,禮貌性暫未多言。

飯後沒多久,李清賞幾番準備來應對太上梁王提問,孰料太上梁王移駕臥房準備歇息。

聽罷李清賞坦白來意,半側身站床榻前的柴睢繼續單手鋪枕被,忽沒了興致提問,語慢聲低道:“和首輔執意要我和你同吃住,雖不解他究竟何意,但咱得互相體諒一下了,我一路回來太累,先睡,你自便。”

說完,太上躺進被裡,翻個身不再動。

李清賞站在床榻前看著空出來的另半張床,有些不知所措。

這不是她想象中的太上還朝,太上本人和她結合見聞而構想出的太上簡直毫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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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舞曆以來,坊間說儘了太上梁王如何殘忍無道驕奢淫逸,否則鹹亨八年夏,不會招那般天譴來動搖柴周江山社稷。

鹹亨八年夏,國中洪澇大旱並行,瘟疫蝗害同發,頭頂日頭被天狗吃去,受災百姓絕望中揭竿而起,暴·亂橫生,朝廷眾臣順應民意諫柴睢罪己禪位。

鹹亨曆自元年至七年之間,天下對二世女帝無有任何不滿,甚至是趙相致仕和繼任者和光掌內閣的權力更迭之變,大周上下也照常平穩運行,天下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家家戶戶新年拜謝皇帝恩。

至八年,八年夏,各種問題如山洪齊齊爆發,水深火熱中的百姓等不到朝廷的及時救濟,將罪責全部歸咎到二世女帝頭上。

李清賞聽傳聞說,女帝把朝廷常備的救濟金偷挪去修建了坡鹿園,園裡金磚作屋、白銀鋪地,鴿子蛋大的東海珍珠綴綠植,所養坡鹿每日食百年老參三兩三,飲秘製藥酒七兩七,坡鹿園裡的鹿肉吃一口能保百病全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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