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上煙火》全本免費閱讀 []
而謝知方又哪裡是省油燈,這個長相英俊,溫潤如玉的青年男子,絕不會心甘情願任皇帝和劉畢阮兩方人將他當槍使。
他要當隻當“攪屎棍”。
“倘讓知方哥知你這般評價他,他是否會動手揍你?”舒照搖著個舊蒲扇,大馬金刀坐在自雨亭下扇風納涼。
今日天溫過分炎熱,自雨亭四麵所淌水簾亦是濕熱而不涼爽,居家的舒照隻差袒衣露腹打赤膊,謝隨之卻是倒黴催不知著哪門子風熱,捂著嘴咳嗽個不停。
咳到沒功夫回答舒照的打趣之問。
舒照倒杯水遞過來:“聽著似要把肺葉子咳出來,可看大夫?咋弄得這樣嚴重!走走,進屋裡去說,彆繼續在這裡浸濕風。”
“不進去了,說幾句話就走。”謝隨之接過杯子喝幾口水,勉強把作祟的咳嗽壓下去,鼻音濃重,嗓音嘶啞:“咳嗽乃因天熱肺火旺,正吃著藥,不礙事。”
被咳嗽這麼一打斷,舒照沒再繼續方才的話題,反而從謝知方和隨之兩兄妹聯想到自己女弟,打著蒲扇惆悵輕歎:“於漪白這陣子也生病,吃少喝少,眼見著瘦下去兩圈,臉都小了。”
冷不丁聽阿照提起於漪白,謝隨之目光飛快往自雨亭外瞟了下,抿起嘴再度沉默下去。
於侯府占地不大,一座普通二進院,小自雨亭是按於漪白幼時要求所建,坐落在垂花門外,視線穿過垂花門往裡,能看見西廂房一角,那是於漪白住的地方。
“那個,”舒照清清嗓,猶豫著看隨之神色,解釋道:“我不是想要你去看望於漪白,隻是她的病總不見起色,我實在心疼她,也實在矛盾得緊,既想讓你過去看望她,又想你這輩子彆再出現在於漪白麵前,隨之,最是你腦子好使,不然你給我出個主意?”
謝隨之按按抽疼中的眉心,勉強笑了下:“讓你夾在中間多受為難,實在是抱歉。”
舒照收回看向西廂房的目光,道:“你知我沒這個意思,情情愛愛麼,說白也就那麼個事,隻是於漪白可能會吃些苦頭了,我早說過,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
謝隨之沒說話,又是一陣咳嗽。
舒照起身道:“彆跟這裡坐了,我們到書房說也妥。”
“幾句話說完就走,”謝隨之不敢往於侯府裡麵進,從挎包裡掏出封密信,“關於冠州龍津工民鬨事,這是阿睢讓給你的,我恰好路過這邊,順道給你捎過來。”
劉庭湊老家工民鬨事的事,舒照聽說了,他接過密信打開看,嘴裡邊問道:“你尚且在病中,不好生待家裡歇息,又是打算要去哪?”
謝隨之眼睛往旁邊瞟,含糊道:“有點事,需要出去趟。”
若是如此都看不出隨之的真正目的,舒照不敢說自己與謝隨之交情二十載。
他在心裡掐了下時間,折起手中密信道:“阿睢問內廷監新建的那個特情機構,我去找紙筆給阿睢回個話,你與阿睢聯係時正好幫我遞去北山,我的人就按著不動了,省得又被那幫閹人給盯上。”
說著,舒照邁出自雨亭,大步流星去了自己住的東廂房。
作為上禦衛總都督使,領兵作戰的武將,舒照擁有為將之人的諸多優秀品質,他不僅成長於軍伍之家,受大人耳濡目染,也因同阿睢一起讀書,在大內行走,受大望四柱熏陶多年,把望天掐時這點本事練得爐火純青。
於侯府定購有鮮牛乳,鮮乳鋪夥計每日下午按時來送三斤,侯府沒有使喚下人,需這家人自己親自到門口接取,舒照進東廂房沒多久,謝隨之關掉自雨亭的水,聽見門口有人喚“送牛乳”,正欲幫忙答應,那廂垂花門裡麵傳來道應答聲。
送牛乳的夥計得了熟悉的應,放下東西離開,不多時,西廂房響起開門聲,木鞋趿拉趿拉,一步步朝垂花門過來,謝隨之在愈發近的腳步聲中悄悄握起拳頭,咬著舌尖把咳嗽強咽下去。
於漪白就這麼,散發,單衣,趿屐,半低著頭出來,從小自雨亭前走過,到門口提上鮮牛乳,再拐回來從自雨亭前走過。
過了自雨亭,走到垂花門前,小姑娘停下腳步,僵硬住身形,她眼角餘光瞥見,自雨亭下好像,好像有個人。
沉默片刻,於漪白輕聲歎息著把頭低更深,不敢轉身看,隻恐是心太不甘生的幻,稍頓後,邁開沉重腳步準備朝廚房去。
走了兩步,剛要進垂花門,自雨亭下忽響起聲咳嗽,聲音發悶,是飛快被捂住導致,咳嗽聲極短,於漪白提著鮮牛乳的雙手卻狠狠抖了抖。
是謝隨之。
她很熟悉謝隨之啊,哪怕隻是極其短暫一聲咳嗽,她知那就是謝隨之。但旋即於漪白沒再停留,邁步走進垂花門,直朝廚房而去。
將鮮牛乳放進廚房冰鑒,複穿院回西廂房自己屋,反手關緊屋門時,於漪白聽見二門外再響起咳嗽聲。
至此,看著屋裡無比熟悉的家具擺設,於漪白回過神來,自雨亭下出現的謝隨之,非是她所幻想,謝隨之當真來她家了。
於漪白母親於冉冉,和謝國公有過命的袍澤之誼,於漪白阿娘舒晴,和姚娘娘關係也很好,於漪白哥哥同謝隨之乃總角之交,他們倆而今仍舊效命梁園,謝隨之來於侯府找舒照再正常不過。
於漪白靠在門上,心想,要習慣那些當時隻道是尋常的事,而且總會習慣的,哪怕再痛苦半年,也終究會習慣,如同二十年來習慣謝隨之的存在一樣,她也總會習慣沒有謝隨之的生活。
與此同時,東廂房給柴睢寫回信的舒照,躲在門後把院裡情況看得清楚,待小妹回西廂房片刻後,他輕歎一聲拿著回信出來。
自雨亭的水流已關閉,隨之坐在亭下喝水,端著茶杯的手有些發抖,其餘看不出有何不同。舒照遞來信封:“避免不了,以後來來往往間總會見到。”
“嗯,”謝隨之接過信裝進挎包,狀態較方才似乎更不好,麵色蒼白,“倘無其他,我先回去了。”
舒照點頭,送謝隨之出門,看著謝隨之坐進馬車吩咐車夫回家,他忽開口問:“不是說出來有事?”
掛起的車簾後是謝隨之無有血色的側顏,她聞言擺了下手:“實在難受,先回了,有事傳訊。”
舒照擺了下手應,不知該如何再開口。
他琢磨不明白小妹和隨之之間,究竟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他一邊清楚不喜歡就是不喜歡的事實,又一邊長久地琢磨不明白,自家小妹雖愛吃愛玩還笨拙些,但對隨之那顆心無有半點虛假,隨之為何就是不喜歡?
“少主,”回去路上,駕車的定國公府仆慶記道:“小人看見於娘子到侯府門口取牛乳,您見到她了麼?”
謝隨之無力應聲:“見到了。”
如阿照所言,小白清瘦許多。
慶記三十來歲,定國公府剛立府時他便入了家門,同少主說話不似其他人那樣唯諾:“咱們帶來這樣多東西,還要重新帶回家麼。”
“慶記,”謝隨之用兩個食指指節用力抵著眉心,頭疼得緊,“回去後彆讓大人知這些事。”
駕車的慶記,飛快瞥眼多得堆放到車門的禮物,道:“您回去打算如何交差?禮物一半是主母所備,少主打著主母名義都沒能送出去麼,您究竟是如何把於娘子得罪透徹的,讓她那樣好的脾氣都哄不回來,少主這回錯大了。”
慶記靈機一動,出主意道:“您可以多給於娘子服軟,服軟不丟人,隻若是寒了人家的心,暖不回來,那才是真正丟人,主人曾說過,咱們家人可以讀書比不過彆個,那不丟人,但若是打架不過彆人,還放不下麵子哄娘子,那才是丟人丟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