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睢摸摸鼻子:“孩兒仍舊覺得蕩蕩自然清,卻然母親問得是,此事是孩兒欠缺考慮,日後待有結果,必定第一時間稟報母親知。”
夜漸深,久不曾招待過客人的柴聘似乎有些疲憊了,擺手打發女兒:“你的事你自己多操心,無需樣樣稟報,時候不早,趕緊找你的李娘子去罷。”
“是,”柴睢拾禮,“母親早些安置,孩兒告退。”
年輕人走了,直到身影消失在遠處的夜色中,柴聘才收回視線,低下頭,沉默而反複地捏著自己手心。
她總能從女兒身上,或多或少看見點林祝禺的影子。
阿睢性格不太像她這個母親,反而更像林祝禺,如同阿睢兒時被她抱的不多,更多時候阿睢是被林祝禺抱在懷裡照看,處理政務時,與朝臣議事時,接見九邊將帥、甚至是外國使臣時,隻要阿睢不撒手,林祝禺皆抱阿睢在懷裡。
林祝禺那人,脊背有舊傷,連坐都無法久坐,平時更是連條玉腰帶都嫌重不肯紮,抱阿睢時卻是可以成晌不撒手。
林祝禺就那麼抱著阿睢,亦或放到背上背著,駕到脖子上馱著,也會爬到地上,讓阿睢當大馬騎著,阿睢在林祝禺百般寵愛下長大,不知不覺間,學去了她相父的許多許多。
柴聘不常見女兒,並非因為不喜歡女兒,她隻是無法原諒林祝禺。
她無法原諒,林祝禺就那樣乾脆利落地離開人世,沒有見她最後一麵,也沒有留給她隻言片語,甚至沒有留下個能讓她祭拜的衣冠塚。
林祝禺死後,其弟林星禺和其友趙長源,遵照林祝禺遺囑,一把火將遺體及貼身用品燒成灰,由林星禺帶離汴京,撒在了國之西南的十萬大山裡。
武相好狠的心啊,把柴聘的世界占得滿滿當當,又在她的世界裡消失得乾乾淨淨。
柴聘的思念越不過萬丈幽冥界,可是光陰流轉,十幾載春去秋回,林祝禺也始終不曾到過她夢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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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睢在北山行宮有固定住處,與尋常家戶裡子女所住的方位相同,她住的院落在行宮東邊,一個可謂是縮小版東宮的地方。
“你怎還不睡?”太上進門看見李昊還坐在李清賞對麵,故意不滿地問。
李昊對太上的質問毫無怯意:“我正陪姑姑看書,倘您早些回來,我不就能早些走?”
說著打了個哈欠,淚眼婆娑,似乎當真困倦。
“不得了,學會頂嘴了。”柴睢走過來順手彈小孩個腦瓜崩。
李昊舉著書按住自己腦袋躲,柴睢哎呦著邊尋找空擋準備再彈他,兩人看眼又要鬨騰起來,李清賞合上手裡書問了句:“都還睡不睡?”
“姑姑早些歇息,昊兒告退。”李昊跳下羅漢塌夾著書拾禮告退,鞋穿上後,鞋跟不及拔上去,急著回去睡。
“我這就去洗漱,很快就好。”柴睢跟在李昊後麵往外走,不小心踩了下小孩的鞋,她自己絆個趔趄,也差點給小孩鞋踩掉。
“柴睢你回來,”身後傳來李清賞聲音,不緊不慢,“屋裡有水能洗漱,不必再往外跑。”
分明是正常說話,柴睢聽了莫名有些不知所措,心想,定是母親冷不丁問的“名份”二字在作祟。
“偷笑個甚麼勁?”李清賞準備先睡,朝架子床去時,忽然看見柴睢臉上毫不遮掩的笑。
山裡夜深時冷意侵散,與山外的末伏炎熱相比仿若不在同個季節裡,屋子門窗虛掩,燭光搖曳,柴睢輕歎道:“我們之間沒有仇怨,沒有敵對,磕絆雖不可避免,但你能同我賭氣,我亦能同你吵架,你在,我也在,光是想到這些,我就忍不住高興。”
李清賞笑得疑惑:“為何忽然生出如此感慨?”
柴睢拿小刷子在嘴裡努努,儘量吐字清晰:“母親說,待山外天氣稍微涼快些,她準備去趟西南。”
聖太上自感春秋漸高,倘不趕緊去一趟,她怕自已以後再無機會。
“西南山高路遠,去那邊做甚麼?”
“母親沒說,”柴睢眉眼低垂下去,“我猜大約是因為,相父的骨灰撒在西南。”
李清賞想起甚麼:“你回來汴京之前,不就是在西南遊曆?”
“是呀,”柴睢再抬眼看過來時,清澈眸子裡已沒了方才的淡淡哀傷,“西南是個好地方。”
刷乾淨牙,柴睢又問:“飯也吃了,母親也見了,你還怕她?”
李清賞身上衣衫薄,冷得鑽進被子,隻露個腦袋在外麵,思量須臾決定實話實說:“聖太上功勞齊天高,是再興之主,我懼怕拜見,實屬正常,不過,我更怕她老人家不同意我們,多謝你沒讓她老人家知去我們關係。”
她底氣不足,聲音漸低下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