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特裡也不是什麼聰明人,乾到這把年紀馬上就要退休了身上也還是帶著莽漢標簽。能讓他這麼頓生憐憫感和淡淡敬意(原來你是真蠢,salute!)的笨蛋,他三十多年的人生裡也沒幾個。不過特裡在隊內確實是大方的人,他發現自己對沙德看走眼了,立刻就決定有所“彌補”。從8月28號到9月10日之間有了較長的空檔期,雖然有三天國際比賽日,但除去訓練外他們依然得到了兩三日假期。為了慶祝這賽季順暢的開局,當然主要是為了慶祝他們曾經的好隊友大衛·路易斯在8月31日、夏窗的最後一天壓哨轉會回到了藍軍,特裡決定要在家裡辦個隊內party。
這類球隊核心人物辦的社交活動,沙德上個賽季從沒被邀請過,就連庫爾圖瓦辦party都不會找他——不過這也是因為庫爾圖瓦對自己派對上是什麼風氣多少有點自知之明。
比利時人嫌他在這種場合礙事,容易撞見隊友和嫩模亂搞的混沌場麵,莫名感覺沙德會格格不入,妨礙他人也嚇死自己,所以從來不讓他來。
這是沙德第一次接到來自隊友的邀請,而且是在更衣室裡,特裡和很多人說了一圈定了時間,然後就那麼無比平常地搭著毛巾路過他常年安家的小拐角,忽然俯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容燦爛地邀請他一起去玩。天呢,彆說是在孤獨的倫敦了,就算是在莫斯科,沙德從小到大也沒多少被主動邀請去小圈子派對的經曆,此時此刻與興奮和開心並行的是他緊張得都快說不出回複了。
特裡看著他瞪得滾圓、一眨不眨的眼睛,在心裡納悶老子是禿頂了還是怎麼了把你嚇成這鳥樣,但麵子上還是和顏悅色的,甚至體貼地放慢語氣又問了一遍。
沙德這會兒再反應不過來就太過分了,話說不清楚沒關係,他可以用力點頭嘛。
這幅樣子還蠻可愛的,真的很像小孩子,當然他本來也不大就是了。特裡沒忍住笑了,用力揉了一通他的頭發,把他揉成小雞窩頭就洗澡去了。
沙德興奮地從座位上彈起來,第一反應就是轉身要去找庫爾圖瓦,告訴他自己也可以一起去了!——然而迎接他的是門將暴躁丟來的大毛巾:
“洗頭去,臟死了——”
沙德:……
洗過了呀,我已經洗過了呀!頭上沒乾的是水,不是汗!
而且庫爾圖瓦丟給他的毛巾才是擦過頭發的濕毛巾,還帶著他香波的味道。最近他莫名都市女人風,一直在用玫瑰牛乳味的,被整個更衣室笑話了半個月依然無動於衷。沙德把毛巾扒拉下來,嗅了嗅鼻子——他還挺喜歡這個味道的,和他在用的海鹽牛乳沐浴露有一點相似的奶味,但是他的洗漱用品香氣沒這麼馥鬱成熟。
雖然很香,也不可以就這麼丟我呀,沙德小小地委屈著,卻不敢反抗——雖然不懂為什麼庫爾圖瓦叫他再洗一次,但對方總是對的,也許是他真的沒洗好頭發自己卻沒注意吧?是泡沫沒衝乾淨嗎?他蔫巴巴地抱著毛巾傻乎乎地二進浴室,放了水才意識到自己拿的是錯的,可水一打,香味已經隨著熱水蒸騰的半透明霧氣彌散開,在嘩啦啦,喧鬨又寂靜的世界中往上升騰。
仿佛庫爾圖瓦剛在這裡洗完走開。
毫無緣由地,沙德又有點歡喜了,不再委屈,也不再低落。他把毛巾疊起來搭到牆上的金屬橫杆上放好,垂著頭踩進水流中,偷偷多聞幾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對著藍色的瓷磚和自己的腳指頭微笑。
派對定在國家隊比賽日歸隊後一天的晚上,這樣大夥往前有充足的時間可以休息,往後又還有兩天假期能調整狀態,不至於因為在隊長家開趴玩過頭而在訓練場上被嚴格而毫無耐心的主帥吹胡子瞪眼。雖然歐洲杯才結束一個多月,但2018俄羅斯世界杯的預選賽已經馬不停蹄地開始了——四年一度的比賽中,正是長達一年半的多輪預選賽填補了國家隊賽事的空白,讓各國足協不至於生鏽,也讓球迷和球員永遠不會徹底脫離掉國家隊那種特殊的榮譽和氛圍感。
沙德得到了征召,但他並沒有得到上場的機會,曼朱基奇和佩裡西奇都傷愈回歸了,一個是意甲冠軍,一個在克羅地亞本土豪門薩格勒布迪納摩到拜仁現在再到馬競,一步一個腳印步步是首發走過來的,和他們一比,沙德上個賽季在一隻英超排名第十的隊伍(滑稽臉)裡坐冷板凳!天哪,都不用彆人譏諷,對比星光閃閃的前輩們,他自己都忍不住要問自己一句:你什麼冠軍?
他是俄超冠軍。可俄超像顆球一樣都快被踢出歐洲了,就和俄羅斯一樣。
偏偏他人生中的第一個世界杯就是俄羅斯世界杯,偏偏他沒有選擇為俄羅斯效力。離開家其實才一個多月,但沙德已經無數次思念起媽媽,想起選國家隊時,對方摸著他的頭發說:“媽媽的祖國也不是俄羅斯。”
怎麼會呢,沙德糊塗壞了:“媽媽和我一樣,也是從小就是在莫斯科長大的呀。”
瓦列裡婭不說話,隻是吻吻他的額頭。雖然不動的時候看起來像一個美麗柔弱的藝術家,但其實她是那麼強壯,既擅長罵人、又非常會打架。小時候沙德被隔壁小女孩欺負了,媽媽一拳頭就打得女孩一米九的壯漢爹暈頭轉向趴在門墊上,一層樓的鄰居都出來放聲大笑。沙德光是想起她,就覺得夏末依然灼熱的太陽像塊巨大的奶糖一樣從天上化掉了。但他很快就被球打中了屁股,回頭一看是莫德裡奇,對方腳底正踩著另一顆足球,笑著用發帶隨意整理他那頭漂亮帶卷的金發,對他喊道:
“發什麼呆呢?再不過來練定位球,下麵定點的紅圈就貼你屁股上去。”
隊友們都在哄笑,沙德也笑了,乖乖跑過來,莫德裡奇拽了拽他的耳朵作為懲罰、卻又在下一秒忍不住替他整理衣領。儘管在國家隊也得做板凳當替補,可是他一點也不難過。這裡有種家的氛圍,教練並不那麼暴躁或刻薄,隊友們不會裂變成七八個小團體,大家都在說爸爸的語言,拉基蒂奇的性格超級好,如果老二十歲長高三十公分增肌20公斤並再笨一點,活脫脫就是他親爹異父異母的親兄弟嘛!而莫德裡奇偶爾會讓沙德想起媽媽。
不過他是不敢把這種感受說出口的,那他豈不是在拿隊長當媽咪代餐,那怎麼可以。他隻是在告彆時依依不舍地像個扭扭糖一樣延長和莫德裡奇擁抱告彆的時間,直到被對方嘲笑“乾嘛,還沒斷奶啊?”
沙德傻乎乎地真的從鼻腔裡嗯了一聲!嗯完他才反應過來自己在乾嘛,臉瞬間有點發燙了,非常不好意思地鬆開手,無力地試圖打補丁:“我隻是不想和大家坐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