溝通從間接到直接。
場合從私下到正式。
但羅明華坐在會議室裡反而覺得冰芯被推動到“華夏矽穀”的可能性變大了。
他沒想到王領導直接在這裡聯係，直接把方卓的話這樣公開。
就自己知道的，在座的可不隻是宋德明會前往冰芯視察，大領導這樣電話外音，在座的人要怎麼想？這通電話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一說就改？一提就進步？
羅明華覺得真能這樣就天下太平了。
“聽說冰芯今年春節要加班加點的攻克難題，不容易啊。”王書山的電話還在聊著。
“春節的安排是依照中芯的專家團隊來定的，中芯的任務也很緊，我們能爭取到的就是11天時間，儘量在近期解決130nm風險試產的問題。”方卓如實的說道，“因為技術援助，我也在跟著更改安排，過兩天就帶著廚子去給專家們提供最好的飲食，希望能多留留他們，也希望第一時間看到成功的試產。”
“方總，既然你要來廬州，那也就過來和我們的乾部聊聊企業和行政的步調協調，大家多聊聊，總歸能多進步。”王書山這樣說道。
方卓猶豫了一秒，答應下來。
王書山結束通話，把手機放在材料旁邊，笑著說道：“這不挺好溝通，挺好說話的？年輕人是個順毛驢，為什麼動輒就想著去動人家的什麼經濟人物榮譽？”
“實事求是，實事求是啊。”
“廬州想發展，就得拋棄老觀念。”
“我希望冰芯的事情是一個引子，而不是讓你們心裡念叨的麻煩。”
王書山說到這裡，環視會議室裡的人，淡淡的說道：“我在皖省還很久，我倒要看看這個引子到底能不能催化出一批有水平、有決心發展經濟的人。”
他擺了擺手：“散會吧。”
眾人默默起身。
“羅秘書長留一下。”王書山的聲音又響起。
羅明華重新坐了回去。
他這時候倒是想起先前在冰芯廠門口和方卓的電話，方卓和自己繞來繞去，和大領導就平鋪直述，但這個“讓冰芯成為引子”倒是有點共通。
不管方卓心裡怎麼想，乃至隻是單純對宋德明不滿，他的做法可能真對廬州這邊產生了影響。
“你到冰芯看到的是什麼情況？”王書山直接問道。
羅明華今晚就秉承著不說彆人作風，隻說自己工作內容的風格，現在被問到這個也沒有隱瞞：“冰芯的招牌被摘掉，方卓說是要換題字，外麵也有很多申城牌照的貨車，裡麵廠房正在加班。”
“方卓是個有脾氣的，就得順著捋。”王書山笑了，“你見了邱慈雲？今天白天的宣傳片具體又是怎麼回事？”
羅明華組織措辭：“宣傳片是對冰芯發展的拍攝，也有個誓師大會，為企業來年的發展鼓勁。”
王書山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順毛驢就是這樣被弄炸了。”
羅明華隻有聽的份。
剛才大領導最後的表態算是比較嚴厲了。
那樣保駕護航的態度，不管心裡怎麼想，以後恐怕都得繞著方卓走。
“怎麼樣促進冰芯在市裡更好的發展，這是一個需要你們協調行政和企業配合的事。”王書山語重心長，話裡的“你們”不隻是羅明華，還有一旁也坐著的孫若瀧。
兩人都點頭。
孫若瀧這時出聲對羅明華說道：“羅秘書長，這個事咱們多溝通。”
按照現在的職務，兩人沒有太多的必要溝通。
但羅明華聽懂了意思，這是著眼即將到來的以後。
他笑著點頭，眼看就這兩句交代也就起身告辭，把會議室留給兩位領導繼續交流。
時間已是午夜。
羅明華坐進車裡的時候隻覺饑腸轆轆，等到把車駛離大院，他才琢磨起這件突發的事情。
本以為晚上的會議隻有三四個人，沒想到來了不少，尤其還有孫若瀧，廬州要促發展，要抓經濟，以後很大程度上都得看這位的施政。
涉及到經濟，涉及到項目，能不能在工作上形成發展的合力，這恐怕會納入他的用人考量。
羅明華摸出手機，想給方卓打個電話又放棄了。
但等他到家，還是又一次撥通號碼。
“方總，你什麼時候來廬州？請你喝大酒。”
“沒有意外的是明天下午。”方卓在電話裡答道。
“好，那明天見，明天你這位董事長蒞臨，該不至於企業連個招牌都沒有吧？”羅明華又想起那個光禿禿的外牆。
方卓說道：“有沒有招牌不重要，裡麵的人能搞研發就行。”
羅明華咂咂嘴，沒再說什麼。
另一邊的方卓掛掉電話，同樣是在車裡，他是從新區往家趕。
今天晚上和裘蘭花一起接受采訪，又見了區裡好幾位領導，氣氛相當融洽。
“廬州那邊怎麼說？”蘇薇這幾天幾乎成了專屬司機。
“大領導和我通話，老羅去實地了解了情況，其實也沒怎麼說，他們都不會說什麼。”方卓隨口說道，“但既然給我打電話了，那估摸著冰芯以後都會變得清靜。”
蘇薇又問：“那張江這邊呢？”
方卓思索一會，他沒想到今天除了接到廬州的電話，也接到京城的電話。
主要是這個反應速度超出意料。
“冰芯現在產能都沒有，肯定不能動，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廬州總的來說有更大的熱情支持冰芯發展。”
“歸根結底，宋德明不覺得我們在意的事是大事，這也不是他一個會這麼想，他的想法已經直接影響到冰芯，誰知道下次還會有什麼情況。”
“廬州國投是冰芯的股東，德銀、DCM他們早晚會出手持股，國投即便當下14.4%的股份也相當不弱。”
“不管現在還是將來，企業做事總要有個章程吧。”
方卓如此說道。
蘇薇所有所思的說道：“所以，你才借著這個事來發作？”
“那倒不是，就是生氣而已。”方卓實在的說道，“130nm擱這堵著，心頭就是一股惡氣。”
蘇薇：“唔。”
她想了想：“實在不行，拉著冰芯來投奔裘區長得了。”
“嗯，裘小官什麼都好，就是預算不夠。”方卓笑道。
蘇薇琢磨了一下，裘小官，裘小官的，這回的還沒裘區長級彆高呢。
她問道：“明天上午還要去一趟中芯？”
“去感謝感謝張總，順便拍點素材。”方卓頷首。
“那咱們後天廬州見。”蘇薇明天在申城還有易科的事情要處理，打算晚一天再回廬州過年。
方卓笑道：“好，廬州見，冰芯歡迎易科蘇總裁參觀指導。”
“我也想看看冰芯在廬州的發展，想看看冰芯到底怎麼是方總的心頭肉。”蘇薇加了油門，如此說道。
……
從申城飛往廬州是下午的事。
方卓上午帶人去了趟中芯，中午去機場送彆父母、舅舅舅媽、妹妹，他們從沒出過國，今年是想看看國外的風景，最終定下的行程是先美國再日本。
如果時間來得及，方卓或許能趕上美國之行的末尾或者隻能陪一陪日本的遊玩。
下午三點鐘，方卓飛往廬州。
不同於電話裡的溝通，真正實地瞧見光禿禿的牆壁，他倒覺得真還挺……挺奇怪。
邱慈雲陪在方總身邊，問道：“方總，咱們這個招牌題字真就這樣空著？”
“如果130nm完成風險試產，我就從京城請領導來瞧瞧，順便給題個字，怎麼樣？”方卓來回踱步。
“哪位領導？”邱慈雲問道。
方卓斜了一眼：“你碰見市裡的領導都打怵，就彆問了，保管比之前寫的漂亮。”
邱慈雲訕訕。
從中芯來冰芯，他確實有這個層麵的體會，原先隻要關注行業和自身，現在免不了會和行政的打交道，偏偏，那些搞行政的能說會道。
昨天來拍宣傳片的那位，邱慈雲聽他聊著和方總的聯絡溝通，儼然雙方就是好哥們，儼然便是方總的意思。
“今天我帶來的後勤裡有兩位是五星級酒店的大廚，專程請來給咱們搞大鍋飯，春節加班是加班，那肯定也得吃好喝好。”方卓和邱慈雲邊走邊聊，“中芯那邊給的時間是11天，要是到時間還搞不成，看看能不能多留幾天，來都來了，他們無功而返的話肯定也心裡過意不去。”
邱慈雲點頭，這方麵很明白。
“方總，這好說，來的人都認識，咱們不提，讓他們主動和中芯提，這就方便了。”
“昨天晚上，這次帶隊之一的吳金剛，他還找我嘀咕，說這怎麼到了冰芯有這麼多熟麵孔，像是來到中芯分廠一樣。”
方卓莞爾，誇張，絕對是誇張。
他隨口問道：“吳金剛是這次來幫忙的主力？厲害嗎？能留下來嗎？”
“挺厲害的，以前是日本通產省工業技術研究院的。”邱慈雲麵露難色，“他這要是來一趟就留下來了……好像也不太好。”
通產省是日本內閣下的部門。
“哦對，是得注意口碑，這一趟讓中芯來幫忙，我還和張總約定，以後不惡意挖他們的人。”方卓自省了一下，他真挺感謝中芯這一次來之不易的幫助。
反過來，也越是惱火關鍵時刻對冰芯發展的乾擾。
“晚上就在食堂吃，邱總，嘗嘗大廚的手藝。”方卓說道，“這幾天我就在廠裡，聯係聯係飛利浦和晨星半導體，看看能不能拿到訂單。”
邱慈雲點燃了煙：“長虹能上嗎？”
“談談看，談談看。”方卓不置可否的說道。
傍晚五點半，一群人坐在食堂，大廚們正在施展手藝，工程師們還沒下班，方卓和邱慈雲討論電視芯片的問題，如果飛利浦不願意把冰芯納入代工，那麼有了晨星半導體的備選方案，還需要找一家IC封裝廠。
像中芯已經在涉及這一塊，但水平還有待提高。
五點四十五分，方卓的手機響了。
來電是昨天說要請喝酒的羅明華。
“哦對，這個事給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