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家手中掌握著楚國十幾萬的兵權,霍氏嫉恨,皇帝忌憚,太子也得了最大的靠山,哪怕先王後去世十多年,都未曾撼動楚瀛的太子地位。
其中有連家的功勞,不為人知的還有陸蒔的幫助。
連家就算握有再多的兵權,距離郢都千裡之遙,鞭長莫及。
這點陸蒔做得極為隱秘,這些年她爬上相位,也用了些許見不得人的手段,楚染看在眼中亦是深為不屑,對陸蒔也不大歡喜,這才有了退婚的念頭。
姐弟兩的外祖父長平侯數次寫信告誡楚染,莫要惹惱了陸蒔。比起王後父親霍啟這樣不懷好意的老狐狸,陸蒔這樣心思深不見底的新秀讓人更覺可怕。
霍啟的心思昭然若揭,而陸蒔如何都看不清。
陸蒔落馬後請假三月休養,長平侯忍不住讓人以慰問的理由讓她給太子解憂,兩家也算是姻親,他厚著臉皮也是因為太子的形勢實在不堪,唯有陸蒔可拉一把。
婢女將長平侯的信讀過一通,道:“長平侯臉皮太厚了,什麼叫公主將是陸家的人望您救太子於水火之中,難不成他不知曉新平公主要退婚?”
“公主還未及笄,不過一孩子罷了,與她有何計較,你且退下。”陸蒔手中握著書信,細細深思楚染回京後要麵臨的難題。
****
楚染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午時,高熱退了之後,神思清明,然喉嚨裡的血腥味猶在,她抿了抿唇角,腹部不再絞痛,卻因喉嚨裡的血腥味而覺得一陣惡心,胃裡翻滾,她幾乎在撐起身子時就伏在榻沿吐了起來。
她幾日未曾進食,吐出來的不過是些苦水罷了。
這般嚇到了伺候她的婢女,忙端杯熱水過去:“殿下飲杯水試試。”
一杯滾燙的熱水灌下去後,衝淡了那股血腥味,楚染感覺自己也跟著燙了起來,好在沒有再覺得惡心。她抬首看著周遭陌生的環境,屋內擺設極為雅致,可見其主人是一高雅之人。
她落入水中猶如過了半生之久,夢裡她也曾有過落水,是一漁夫救下她。漁夫家裡貧困,也正因無米下鍋才在危險的時候打漁,恰好救了她。
她打量屋內擺設的時候,婢女將水杯放下,先給她解釋:“殿下受驚了,您高熱幾日,或許不知,是陸相救下您的,你可以在這裡安心休養。”
“陸相?”楚染大驚,為何變了?難不成那就是一場夢?
她心中驚疑不定,婢女卻以為她對陸相的不喜,語氣就冷了下來:“自然是陸相,殿下好好休息,奴退下了。”
婢女是何心思,楚染無心去管,整個人癱軟在榻上,喉嚨裡的血腥味複又湧了上來,她闔眸壓下不適。
再次睜眼時,眼中一片清明,無論如何她當要先與阿弟聯係,不然他定急壞了。
她整個人感覺輕鬆不少,想掀開被衾下榻的時候,屏風外傳來一陣車軲轆在地板上滾動的聲音,她頓了頓,屏風外的人停了下來。
屏風不能完全遮掩來人的身形,隱約可見來人坐著輪椅,約莫是救她的陸相,她先開口道謝:“孤方醒,還未曾謝過陸相的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罷了,隻是不知殿下還有哪裡不適?”陸蒔的聲音與這春日裡的溫度一樣,似暖還涼。
楚染坐在榻沿上,一雙凝脂的玉足露在外麵,不安地動了動,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特猛地摸向自己的胸口,那裡凸起而柔軟,綢帶已經不見了。
陸蒔發現她的身份了。她蹙眉,道:“孤、我很好,陸相可曾派人傳信給太子?”
“臣救的是太子,還要給誰傳信?”陸蒔的聲音不再那麼冷,卻帶著淺淡的諷刺,聽得楚染臉皮發燙,她惱恨陸蒔的明知故問,壓下窘迫,無奈道:“朝堂上霍老咄咄逼迫,太子舊疾複發,我無法可想才代替他過來,希望陸相隱瞞一二。”
“殿下讓臣隱瞞也可,隻是可有合適的理由?”陸蒔依舊波瀾不驚,隻是說出口的話讓楚染不明,隱瞞還需要理由?
兩人自幼定親,這般可算理由?陸蒔心明,為何還要問一遍?楚染拿不準她的心思,那個似夢非夢的半生裡陸蒔性子淡然,幾乎為她做事不問緣由,現在怎地又變了?
楚染腳底踩著踏板,冰冷的感覺讓她醒過神來,難道陸蒔這是在逼迫她說出:你我自幼定親,這個理由不可嗎?
轉而一想,她覺得不可,前些時日剛要退親,如今遇上難事就要低頭,今後隻怕會愈發艱難,她咬著舌尖道:“陸相想要什麼樣的理由?”
“讓臣甘願為您隱瞞的理由。”陸蒔道。
楚染思忖須臾都未曾想到合適的理由,她代替阿弟過來本就是欺君之事,讓陸蒔隱瞞便是讓她一同欺君,深深去想,確實需要理由。
屏風外的陸蒔沉默如初,隔著一道屏風,楚染看不清她的神色,想到夢中最後陸蒔抱著她痛徹心扉的模樣,她心口莫名一疼,道:“我與陸相自幼定親,這個理由合適嗎?”
“合適。”陸蒔在楚染見不到的地方彎了彎唇角,就連一雙失去神采的眸子也瞬息染著光色,旋即又道:“隻是殿下要與臣退親,這般想來又不合適。”
楚染未料她竟還會說出這句話,羞得她麵色通紅,咬牙說不出話。
隻是打她臉的事還未結束,婢女繞過屏風走近楚染,將長平侯的信交至她的手中,轉身退下。楚染不明所以,打開後迅速看了一眼,見到那句‘長平公主將是陸家之人’,羞恥的情緒就像熱火燃燒全身,她幾乎羞於啟齒。
陸蒔不想被她發現自己眼盲之事,就一直未曾敢走近,隻隔著一道屏風說話,在楚染久久未曾開口的時候,她開口將楚染的羞恥心推至頂峰。
她說:“長平侯讓臣顧及與殿下的婚約,想來不知您要退婚的事。”
楚染方才覺得有些冷,被陸蒔連番諷刺化作焚燒自己的火焰,燒得她一張臉都跟著滾燙起來,烈火焚心都不為過。
她這裡嚷著要退親,話語裡帶著不屑,如今遇到難事了,就厚著臉皮改口請人家幫忙?
還要臉嗎?
楚染此時萬幸她二人之間隔著屏風,不然這般狼狽窘迫的姿態被陸蒔看到了,她哪裡還有臉麵再見人。尤其是她的外祖父竟向陸蒔求救,為何不事先與她說一聲。
現在被陸蒔不留情麵地揭露出來,她如何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