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苦寒之地,氣候比起郢都差之千裡,極其缺水。
長平侯在此鎮守了數十年,當年先王後病逝都未能趕得回去,楚染更不敢踏足此地,就怕被皇帝找到借口,到時連累連家。
陸蒔受長平侯邀請來此處求醫,天氣乾燥,黃沙幾乎眯眼,城樓上的士兵戒嚴,對麵是羌族,他們時常突襲,打了就跑,弄些糧食過饑荒。
陸蒔雖有眼疾,心思卻清明,她若住在長平侯府,被有心人發現後,到時便說不清了。她著人買了一座小院子,兩進的,前麵待客,後院住人。
西北黃沙多,用的是井水,且城裡的幾座井都是有朝廷看的,定時開放。陸蒔買的院子恰好離井近,用水很方便。
城內富商造房子的時候會將井圈在府內,剩下的就是窮人擠在一起用。長平侯邀陸蒔去府上居住,也是因為水源。
然陸蒔心性果斷,拒絕後就不會再去,與大夫約定好時間就在院內等著。
西北比不得江南,風沙很大,陸蒔住了一日就覺得風吹得人臉疼,晚間的時候長平侯來拜訪,她讓阿秀去沏茶。
阿秀見到長平侯身後的俊俏少年,怔了一怔,來不及說話就被長平侯趕了出去。
長平侯在陸蒔一旁坐下,凝視她一雙無神的眼睛,默然歎氣,道:“陸相落馬後便看不見了?”
陸蒔感覺出屋內還有第三人,隻當是連家小輩,未曾出聲,道:“嗯,尋醫無果。我來時已將刺客送入郢都城,不會教太子殿下吃虧。”
陸相將話題引入太子身上,明顯是不願再談眼疾一事。長平侯久經沙場也不是傻子,沒有再說下去,道:“此事還未曾答謝丞相,太子與新平公主年少,以後還需丞相的輔助,至於退婚一事……”
長平侯欲言又止,身旁的俊俏少年眯住眼睛去看陸蒔,她臉上好似有些微紅,似是受不住西北風沙。她摸了摸自己的臉,她好似並未有這等反應。
陸蒔不知有人在打量她,她聽到婚約二字,眉宇微展,仍舊一副清冷之色,卻道:“婚約一事皆在於新平公主,退與不退,我已不可強求。”
聞言,長平侯回身睨了一眼少年,又與陸蒔笑說:“殿下不懂事,陸相莫要與她計較。”
陸蒔並不勉強,笑意清淺:“殿下心思深沉,賑災一事可見她並非紈絝,隻是她對我成見已深,強求也沒有用的,倒不如請求陛下退婚。”
兩人的婚事定下的時候,楚染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這是經過陸蒔同意的。楚染前世裡就如同木偶般被這件婚事牽引著,其中是否有自己的感情,陸蒔也不敢隨意猜測。
長平侯知曉陸蒔心中對新平公主有情,若非如此也不會出手相助,他就不好揭破這層窗戶紙,道:“西北風沙大,陸相若有難事,就讓人去給侯府傳話,我這裡有一婢女,不如留下給丞相跑跑腿。”
少年人怔了一下,忙擺手不應,陸蒔看不見兩人的舉措,回道:“我這裡有阿秀,就不勞煩侯爺了。”
長平侯不會當真送一婢女過來,隻怕是連家的姑娘,陸蒔心明,自然不會接受。
一聽她不會接受,少年人大鬆一口氣,作勢對長平侯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陸蒔不會輕易接受彆人的饋贈。
長平侯見陸相不接受就不好意思再勉強,說了幾句家常話就與少年人離開。陸相眼疾未愈,朝堂上的政事說之無益,不如等待她病愈。
他們來去匆匆,阿秀端茶進來的時候,屋內隻有陸相一人,她將茶捧到陸相手中,嘀咕一句:“奴方才好似看到了新平公主。”
陸蒔好笑:“燈火不明,你莫不是看錯了,新平公主當是回郢都去處理刺客一事,怎會出現在此地。”
“想想也是,新平公主怎麼會過來,她對你簡直是恨之入骨。”阿秀淡淡諷刺一句,惱恨新平公主的不識好。
陸蒔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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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內百姓醒得早,天不亮就有人過來打水,阿秀被外麵的聲音吵醒了,讓人提著水桶去接水,多接一些回來,這裡人多,用水就會多。
打開門的時候,就有幾個大漢站在這裡,身後放著十幾桶水,領頭的漢子憨厚笑說:“我家侯爺讓我等來送水,都是乾淨的。”
他們將長平侯府的腰牌遞了出去,阿秀這才信了,讓人將水倒入水缸裡,往外看的時候,井旁排了很長的隊伍,沒幾個時辰根本打不到水。
片刻後,老大夫就過來了,阿秀將人請了進去,關門的時候,眼前一晃,又看見昨晚那個少年,眼睛眨了兩下,人又不見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誤會自己眼花了。
城內百姓醒得早,店鋪也是如此,楚染牽著馬從街上走,看著店內熱乎乎的烤餅,她買了幾張,又打了碗豆花。
店家憨厚,餅香脆又可口,楚染吃了一口覺得很香,這裡的物質與郢都城無法相比,聞著還是很香。她讓店家打包烤餅與豆花,自己策馬去了陸蒔的院子,在院子外麵逗留幾圈,直接將餅和豆花給了街頭小乞丐。
策馬回侯府的時候路過藥鋪,她忽而想起昨夜陸相臉上的紅點,鬼使神差地下馬走進去。她說話口音不像是西北的,大夫聽後就明白了,道:“我給你拿些藥膏就可,一日抹上兩次,這裡風沙大,好多姑娘不適應,多住幾日就好了。”
楚染接過藥膏,覺得拿在手裡千斤重,翻身上馬後又不知該不該回去,坐在馬上就望著手中的藥膏。
她坐在馬上猶豫不前,連家小子連城打馬過來。他是長平侯長子所出,家裡唯他最小。這次陸相來西北,府內人都不知曉,他也照舊被蒙在鼓中。
連城要去城樓上巡視,見到楚染止步不前就覺得奇怪,“殿下怎地在此?可曾吃過早飯?”
他一早起來就沒有見到楚染,卻在藥鋪前遇到她,心中疑惑不解,低頭就見到她手中的藥膏,又添一疑惑:“殿下傷了?”
“未曾,阿城去哪裡?”楚染將藥膏往袖口裡藏了藏,轉作若無其事一般看著連城。
連城比楚染還要小上一歲,十四歲的少年被風沙將皮膚吹成了小麥色,笑時帶著幾分憨厚。他甚是聰慧,見楚染將藥膏藏起來就知道有鬼,低聲說:“殿下是不是有難事,想送又不敢送,我代你去送,可好?”
“趕緊去巡視,到時誤了時辰,侯爺打你軍棍。”楚染直接將人趕走,並不理會這小子的話。
連城策馬的時候還不時回頭看一眼,笑意狡黠。
笑得楚染心口發燙,她手中攥著的藥膏,都被她給焐熱了,她想讓人去送藥,一時也找不到人。她煩悶地回府,回去的時候遇到長平侯去營中。
楚染為掩藏身份,扮做一俊俏少年,紫衣長袍,唇紅齒白,肌膚似雪,在城內極為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