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沉船(1 / 2)

她問得懵懂而又正經, 陸蒔竟不知如何回答她。如今的楚染單純,也很乖覺, 對於情.事比新陽都要懵懂, 這句話回答錯了,必然會教壞她。

須臾後, 陸蒔依舊沉默。

楚染咬了咬牙關,伸手就去戳她的臉:“你沉默就代表你看了。”

“殿下自己笨罷了。”陸蒔被她攪得無法, 模棱兩可的回答讓人浮想聯翩, 楚染自己胡思亂想了一陣, 陸蒔說起吳江的趣事來轉移她的思路。

“當年吳江王逃離的時候,帶走了許多能工巧匠, 加之吳江之地富庶, 南珠屬它最多。另外,吳江吃食與衣飾都與楚國不同,許多商人去後靠著經驗賺了銀子回楚。是以, 吳江王的私庫裡,隻怕比陛下都要多。”

楚染不知這些小事, 夢裡的吳江十分低調, 娶了新陽後, 就沒再鬨騰,隻有恒王立為太子後才送貢品恭賀。如今被陸蒔說來,也挺有趣。

“那吳江與霍家是何關係?”

“吳江試圖攀上霍啟, 陛下隱隱知曉, 隻是未發作, 待動吳江,霍啟必然有所動作。”陸蒔給她解釋。

用過清粥後,楚染精神好了很多,陸蒔讓人拿了吳江的輿圖,蔥白的指尖指著兩岸:“楚有船隻在渡口,但不會過去,前些年被吳江打得厲害,加之陛下的態度曖昧,就一直未有動靜,是以兩地之間來往的都是商船。”

楚染隨著她的視線去看,纖細的指尖下一片汪洋,她好奇道:“吳江王逮著這個空子,這些年定然賺了不少,聽說還有許多私貨。”

楚國有見不得人的私市,賣的都是夾帶過來的好東西,楚染聽過,未曾見過。

她沒有見過,陸蒔給的好東西許多都是私市來的,陸蒔也不與她說,指著吳江對麵的清河:“清河一郡內駐軍十萬,水軍多於陸軍,兩軍各自有將領,這次我們過去,隻看水軍的船隻,其餘不管。”

“陸相之意,是兩軍不和?”楚染托腮,這事倒是未曾聽過,轉而一想,這些都是夢裡沒有見到的,不知也是常事。

她晃了晃腦袋,唇色嫣紅,陸蒔看了她一眼,移開視線道:“自然會有嫌隙,另外霍家經商多年,清河也有霍家的生意。”

“我瞧著靈禕給的南珠都不小,比起陛下賞的也不差。”楚染想起舊事,自己先笑了起來。

她比起以前臉頰上圓潤了些許,神色緩和後就一團喜意,不似從前,眉眼一怒就氣勢十足。

陸蒔忽而有一種將孩子越養越小的感覺,楚染以前若說的淩厲處事,現在就是溫和待人。也不知是好是壞,一想人在她身邊,萬事有她護著,這些就不再重要了。

安寢一夜後,次日中午才到渡頭,婢女搬了些隨身衣裳去驛館,其餘的都留在官船上。

縣官早就攜了大夫在一旁候著,見到陸相後忙低頭哈腰,左右看一眼,沒有見到新平公主人,“丞相辛苦了,驛館一切都安排好了,可要大夫過去看看公主殿下?”

陸蒔頷首:“可。”

縣官眼睛一眨,大夫就跟著兵士走了。原本官船是不該停留的,他早就將線路查看過了,萬萬沒有想到新平公主身體不適,停留下來,都道陸相是眼裡揉不得沙子,突然留下來,就怕出事。

他心裡煎熬著,陸蒔卻無心與他計較這些,請大夫無非是做給楚帝去看。

大夫去後,縣官夫人領人帶著時令瓜果去了,知曉新平公主不舒服,沒敢帶著點心過去。她還帶了親自種的甜瓜,放在暖房裡養著,本打算自己吃的,遇到公主就獻了出去。

甜瓜上還帶著清洗的水,裝在盒子裡,瞧著鮮靈靈的。楚染歇過半日就感覺好多了,見到甜瓜就想吃,讓人去洗淨切好。

縣官夫人還在外麵候著,楚染看著在看著公文的陸蒔:“要賞嗎?”

“讓庖廚做些點心賞回去。”陸蒔道,她抬首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旋即道:“可去看看私市?”

“這裡有私市?”楚染眼睫一顫,掀開被子就走下去,看著陸蒔手中的文件,那是一封封信,隨手看過,是郢都城內的形勢。

她要看,陸蒔也不攔著,等她看過後才說起私市:“私市在子時過後,在偏僻之地,縣官拿了銀子不會去管,他方才恐慌,就怕私市被我們發現。”

丞相一走,跳得最厲害的就是恒王,他要裝著至孝,就要做些事情博得楚帝寵愛。太子不與他爭,去戶部讓人盤賬。

一番看下來也無甚大事,楚染微微放心,道:“以後這些我也要看看,不許藏私。”

陸蒔莞爾,伸手將她拉近,兩人膝蓋碰著膝蓋,她伸手去捏了捏楚染的臉頰,觸感很舒服,忍不住又捏了兩下,才道:“去私市嗎?”

“去,自然要去,要買嗎?”楚染被她捏習慣了,感覺到陸蒔手冰涼,反而主動握著她的手給暖暖。

“可。”陸蒔見她將自己的手捧在手心裡,唇角弧度彎得更深。

甜瓜切成片送了過來,楚染嘗了一塊,不住點頭:“她倒有心。”

吃過後,庖廚做了幾樣郢都特色的點心做回禮,縣官夫人誠惶誠恐地回府去了。

晚膳時,縣官夫人送了一份三色丸子湯來,陸蒔掃過一眼,讓人撤下去,讓庖廚照著重新做,甜瓜也是讓人先試的,沒問題才是送了過來。

楚染這些時日吃了不少吃食,口味被陸蒔養得刁鑽。三色丸子湯看著好看,一份就三顆,一色一顆,湯味鮮美。

本就是膳後甜湯,楚染喝過湯就不喝了,她胃口不好,吃不下,看著就飽了。

她看著一碗丸子,拿湯勺喂給陸蒔吃了,待她吃下一顆,就問:“好吃嗎?”

喂了三顆,自然就問了三遍,陸蒔不厭其煩地回了。她說好吃,楚染就讓庖廚明日再做,自己也嘗嘗。

吃過後,楚染就換過一身衣裳,貴重的簪環首飾都摘下來,選了幾根銀造的簪子,帶著李初就出府去了。

小縣不大,比起郢都城更是不能比,經濟好得很,每年交稅也很準時,從沒有耽誤的時候。陸蒔注意此地很久,正好趁著楚染不舒服下來看看。

亥時過後,街坊上就無人了,待到子時,更是家家戶戶關燈就寢。

楚染牽著陸蒔在前,左手提著燈火,右手牽著陸蒔,後麵遠遠跟著李初幾人。黑燈瞎火,一行人走得很慢。

從驛館走到私市需半個時辰,兩人牽著手,邊走邊說,竟也不覺得無趣,待到私市後,才覺換了一番天地。

私市外麵站著人,時而看向四周,約莫是看人的,防止有人過來。

約莫是心裡作用,當真來人,誰還躲得過去。

兩人粗麻衣襟,也不會讓人懷疑,私市裡也有女子,不過男子居多。一路看過後,賣的都是私貨,楚染瞧了幾眼,還有南珠簪子,打造更為精致,比起宮裡的還要美觀。

她拉著陸蒔驚歎道:“這莫不是吳江傳來的。”

“吳江王當年逃走的時候將巧匠都帶走了,楚確實比不上。”陸蒔壓低聲音。

楚染多看了一眼南珠簪子後,對麵人就捧了簪子,沒有用匣子,反是紅絨緞子。那人笑道:“姑娘瞧一眼,這麼大的南珠簪子,市麵上不少見,簪尾還用小的紅寶石,小而不豔,恰好配您。”

這人慣會說話,兩人都沒應聲。

那人見慣了場麵,尤其是女子牽手而握,可見關係匪淺,就笑著繼續說:“簪子好看,買來送妻子最好不過。”

“好,多少銀子?”陸蒔先應聲,接過簪子,身旁的楚染怪異,這人怎地如此好說話了。

私市裡的東西比尋常商鋪裡便宜些許,簪子就要二十兩,楚染蹙眉,沒想到這般值錢。

買過簪子後,兩人繼續往前走,私市上還有許多刀劍,道是前朝將軍留下的。賣刀的是個大漢,半夜裡寒氣襲人,竟也隻穿了一件單衣,一個勁地在炫耀自己的刀如何好,削鐵如泥。

周圍圍了不少人,一問價格五十兩,紛紛後退,一時間隻剩下陸蒔與楚染。

楚染走近,蹲下來在地麵貨攤上挑挑撿撿,看中一把匕首,道:“可是削鐵如泥?”

“自然是的,不若您試試,拿根頭發絲,一吹就斷了。”大漢殷勤的地解說,當真拔出匕首,拽了根自己頭發放在刀口上,吹了一口氣,真的斷了。

楚染驚歎,這裡真的不少好貨,她將匕首與刀一道買了,待回去後將刀送給李初。他是陸蒔的人,肯定要比旁人高看一眼。

私市隻有兩個時辰,不多開,到時都會離開。

楚染從頭走到尾,覺得有趣,自己拿了匕首,待回去後待發現刀鞘上將點綴著寶石,一看就是好東西。她玩過刀劍,有些功夫,匕首防身也很好。

離開私市後,照著原路回去,楚染走得有些慢了,慢吞吞的。

她這幾日剛緩過來,昨日又鬨了半日,晚間走了夜路,力氣跟不上,牽著陸蒔的手都走不快。街坊間人不多,陸蒔放慢腳步等著她。

不知走了多久,陸蒔忽而停了下來,轉身看著楚染:“我背你。”

楚染一驚,未曾反應過來:“背我做什麼?”

酒醉後嚷著要陸蒔背,早已忘得乾淨,再見陸蒔放低姿態,極為怪異。不過她不是吃虧的主,也不嬌氣,她都主動說了,自然要她背。

她伏在陸蒔背上,雙手摟過她的脖子,怪道:“陸相怎地想起來背人。”

“又非第一次,殿下酒醉後讓我背的。”陸蒔不說謊,當即將她的糗事說出來。

她並非胡言亂語之人,楚染被羞得耳朵通紅,感受到陸蒔沉穩的腳步,也就不動了,時不時與她說句話。

“陸相,以前有人背過你嗎?”

夜涼如水,楚染故意壓低的聲音像是說著悄悄話,陸蒔心口發燙,“大約父親背過。”

“我沒有,陸相是第一個背我的人。”楚染的聲音輕輕如風過吹過耳畔,擾亂人的心湖。

陸蒔再沒有接話了,靜靜走過這一段夜路。楚染不問了,伏在她的背上,合上眼眸,知陸相一片心意,她怎能不動容。

從未有人這般寵過她,知微見著,陸蒔對她的好皆在細枝末節裡。太子病弱,自顧不暇,哪裡有時間來照顧她。

世人不會討厭這個感覺,楚染亦是,她靠近著陸蒔耳畔,想了想又問:“陸相,我哪裡好,值得你這樣做?”

她自認自己並非良人,手中的惡事也不算少,雖說從未有過害人之心,真正比起靈禕來,還是不如意的。

她想了想,張口就道:“我與靈禕比,其實也不如她。”

楚染掀開話來,就會說明白,陸蒔靜靜聽著。感情一事,無關理由,前世裡苦求不得,今生就會萬分珍惜。楚染懵懂,不知這份情,隻當是尋常玩笑事,真正恩愛的人哪裡會多。

帝後是不存在的,再往下,幾位皇子還小;寧王珍愛王妃,在她去世後不立王妃不納妾,可日日都有伶人相伴,也不算恩愛。

這般細細一想,就什麼都沒有了。楚染自顧自胡思亂想,以前覺得陸相虛心假意,待相處了,就會改變想法。

陸蒔不回答,她就自己接下話去:“你我之間能不能走上許久的路,還是一個未知之數,好比是眼前的路,漆黑看不見路,一腳踏錯就會有變故。”

她心中藏著事,就開始絮絮叨叨。陸蒔雖說沒有回答,可也認真聽了,最後才回道:“殿下不用去想路怎麼走,跟著我就好,你若覺得不安全,也可自己走,我牽著你。”

其實是背著你,更為貼切。

楚染是信她的,話中沒有多說,尤其她給太子鋪的路,比她原來想的還要好。她心中開始信任她,若是陸蒔騙她,她也沒有損失,橫豎太子那裡一切安好。

自己想通,就從荷包裡取了糖,喂給陸蒔,自己繼續摟著她:“陸相,我且信你一次,你若負我,我也不怕的。”

糖很甜,話卻是不好聽,陸蒔含著糖認真回她:“勿要亂說話,殿下若不負我,我便足以。”

對於這段情,她本就將自己放在低等的位置,哄著楚染莫要退婚,哄著成親。時間哄著久了,就會習慣這般的姿態,繼續去哄,若可以,哄一輩子也足以。

回驛館後,楚染透著燈火把玩著簪子,婢女捧了晚膳後的三色丸子過來,她吃了一顆,與陸蒔道:“私市上好東西不少,為何不去鋪子賣?”

“來路不正,哪家鋪子敢收?”陸蒔解釋,有些幾乎是從死人墳墓裡挖出來的,帶著晦氣,更無人敢收。

楚染將匕首擦拭了很多次,才放心用。

等她忙完都快五更了,上床裹著被子就睡下了。陸蒔一夜未眠,次日天不亮就起來了,忙著其他事。

楚染一覺到午時,剛用過午膳,陸蒔回來了,兩人目光一碰,楚染讓人給她做些吃食來。她去作什麼,楚染也不問。

午後,陸蒔一人躺著午睡,她也無事做,翻了翻書後,覺得無趣,也跟著陸蒔一道躺下。

陸蒔睡得沉,連她過來都不知道,一眼睜開就看到楚染,睡顏恬靜,瞧了一眼外頭的光色,時辰不早,才伸手攬過她。

楚染一碰就醒了,她迷糊地會兒,睡前就想躺會的,不想一合眼就睡了過去。陸蒔湊過來,鼻尖湧動著清香,她想起昨夜陸蒔背她的事,耳尖一紅,就沒動了。

兩人靠的近,陸蒔就看到她通紅的耳朵,伸手去碰:“耳朵怎地紅了?”

她的聲音沉靜,讓楚染聽著不舒服,推開陸蒔就要起榻,道:“船可安排好了,要買些東西的。”

“安排過了。”陸蒔眉眼的疲倦散去大半,楚染暈船的毛病不知道還會不會再犯,想起那幾日臉色蒼白的樣子就不放心,她靠著榻沉吟了會,未曾想到答案。

去吳江最快的就是官船,楚染也沒有提出走旱路,晚膳的時候,縣官夫人又讓人送了甜瓜來,極為殷勤。

楚染看著綠油油的片瓜,張口咬了一個,提議道:“她愛送就多送些,這個挺甜的,到時多送幾盒點心回去。”

陸蒔有個規矩,就是得禮必回,所以靈禕在她相府得了不少好酒。

“也可,你愛吃就可。”陸蒔倒記下了,縣官夫人這般熱情也是縣官指使的,開私市鬨開了,容易丟了官職。

船隻安排妥當後,兩人就歇下了,白日裡睡得多,晚間就睜著眼睛看著屋頂。

李初今日就上船去盯著,采買一事銀子是小,就怕東西不乾淨,陸相在意這些,他就親自去跟著。手中的刀換過一柄後,提在手裡更顯威風。

驛館裡安排得更為安全,靜悄悄的,貓狗都進不去。

屋內的人翻來覆去,擾得陸蒔睡不踏實,她揉著額頭去看楚染:“下午不該睡的。”

“怪你,你若不睡,我怎會躺下。”楚染將錯誤推了過去,她不知昨夜未睡,白日裡還好奇她好端端地怎地午睡。

陸蒔不應,當是勉強同意她這個說法,“時辰不早,也該睡了,閉上眼睛,乖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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