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章華台, 除去皇帝外,誰敢藏些亂七八糟的人?
楚染本想看看她這幾日居住之地, 哪裡曉得她想偏了,道:“陸相心虛了。”
“殿下莫要胡言, 陛下未醒, 怕是醒來也來回光返照, 六部尚算安定, 除去霍家外,其餘人也未曾多想,再拖延幾日怕是不行了。”
時間短, 尚可安撫,, 拖得時間愈久, 其中的怪異就藏不住了,雖說恒王無法入宮,但霍啟有隨時入章華台稟事的資格,一次兩次雖可拒絕,次數多了難不保會察覺不對。
丞相可穩定大局,也有諸多難處, 楚染明白她的心思,主動道:“待陛下醒來,我去問問玉璽之處。”
有了玉璽, 諸事順利。
她說的, 陸蒔未曾當真, 心中依舊將她當作那個慣會無理取鬨的殿下。
入夜後,兩夜就歇在偏殿,正殿內有賢妃在伺候,她慣來謹慎,於宮內之事懂得總是比旁人多。
楚染睡不踏實,翻身之際,陸蒔也跟著動了動,似是要醒來,她屏息凝神地等著,不想陸蒔隻在夢中蹙了蹙眉頭,複又呼吸綿長。
許是近日裡過於勞累才不至於醒來,她側過身子,伸開雙臂,將人攬入懷中,唇角碰著她的額頭,懷中人的呼吸又重了一分,她緊張得手足無措。
片刻後,她動都不敢動一分,貼近陸蒔,細細聆聽著她的呼吸聲,綿長而淺淡。
她忽而覺得幸福又滿足,縱太子不在,她依舊有活著的動力,除去西北連家外,她還有陸蒔。
陸蒔待她之心,勝過太子,勝過母親,如此足矣。
摟著人滿心歡喜欲睡時,殿內想起匆匆的腳步聲,為不驚醒陸蒔,她輕輕出聲:“何事?”
“陛下醒了,吵著要見殿下,賢妃娘娘攔不住。”
見她做甚?楚染狐疑,示意宮人先出殿,自己輕手輕腳地下榻,穿衣時回身看了一眼榻上的人,依舊深睡中。
殿外是燈火通明,人影幢幢,她裹緊了身上衣襟,迎麵看到賢妃出殿,她焦急道:“也不知為何,偏偏要見你。”
“我進去看看就是了,娘娘莫急。”楚染拍了拍她的手背,眼下還不到急躁之時,莫要自亂陣腳。
宮人推開殿門,就聞到濃厚的苦澀藥味,揮之不散,逼仄的寢殿讓人心中跟著一沉,她緩步向殿內走去,在榻前站定:“陛下尋我?”
“你竟在宮中?”楚帝神色虛弱中帶著陰狠,依舊像是林中最狠毒的那頭狼,虛弱之際還帶著獨屬他的威風。
這麼多年來,楚染已經看多了,靜靜地看著他:“我在宮中又如何?”
“你想弑君?”楚帝咬牙切齒地從齒間露出四字。
“不想,我又不做女帝,弑君做什麼。”楚染淡然道。她從未有過這般平靜,心中如一麵靜湖,任憑風雨都翻不出漣漪來。
楚帝聞言竟信了,往日裡楚染的所為不像是爭奪帝位之色,他放下心來,粗粗喘了幾口氣:“那你想做什麼?”
“我隻是想提醒陛下,皇位是太子的,如今他不在了,就給讓皇孫繼承,至於恒王無德,怕是不行,其餘兩位皇子繼承帝位,隻怕我自己都不會保證會不會拉他們下來,再捧著皇孫上位。”楚染言辭犀利,句句戳中重點,讓聽者驚起一身冷汗。
楚帝心中抑鬱,一口氣堵在胸口,憋的臉色青紫,竟死死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氣得躺回榻上,楚染卻踏前兩步,將聲音壓得很輕:“兒心中有一執念,就是讓太子登基為帝,他才德兼備,如今他去了,還留一後嗣,也是陛下希望,更是大楚的將來,有陸蒔與周老等人的輔佐,相信比賣國的恒王強得多。”
點明要害,恒王登基,周老與陸相不會儘心輔佐,以二人之力勢必鬨得君臣不和,其餘兩人,恒王誓不罷休,陸周二人做壁上觀,大楚依舊是分崩離析。
楚帝倒吸一口冷氣,猛烈地咳嗽起來。
殿內隻聞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楚染站姿不動,眼神平靜,沒有伸手幫助楚帝順氣。
片刻後,咳嗽聲小些,她將幾上的熱茶遞過去:“陛下想想清楚,周老之心、陸相之才,是否可以讓您托孤。”
“你呢、你是否想做攝政之人……”楚帝忍著不適將到手的茶盞拂去,眼睛瞪如銅鈴般大小。
楚染淡然地收回手:“陛下若傳位皇孫,此生我不會沾染政事,若是不然,勢必死無葬身之地,如何?”
她知楚帝忌憚,無非是想保持著楚國血脈的正統罷了。
聞言,楚帝眼神晦澀之間帶著不明的情緒,看著楚染也生不起恨意來。若說他這個女兒貪慕權位,一心一意為的隻有楚瀛,如今立下毒誓,亦是難得。
他道:“若你沾染朝政,陸蒔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