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喬安呆呆看著皇帝...不,是年輕版皇帝。
墜崖,年輕,短頭發!
這什麼意思?這幾個意思?!
——世界變得太快,她已經跟不上節奏了。
“陛...不是。”
喬安猛地反應過來,吞了吞唾沫,遲疑說:“魏、魏公子是吧?”
魏元紹緩緩挑起鳳眼,靜靜看著她。
他的眸色漆黑,眼型鋒利而涼薄,還沒有四五年後那樣歲月沉澱出的舉重若輕的雍容帝王氣質。
現在的他更年輕,也更銳利,像無鞘可封的利劍,每一寸劍芒都閃爍著懾人的凜冽寒光。
喬安被皇帝當小寶貝兒哄久了,看慣了皇帝嬉皮笑臉輕佻戲謔的樣子,突然對上這麼一張又年輕又正經的臉,被魏元紹直勾勾地看著,感覺自己哪哪兒都不自在。
喬安手足無措:“怎、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
魏元紹盯著喬安,深邃的目光略帶探究和沉吟,但不過片刻,他像是又確定了什麼,收斂起身上不自覺逸散出的冷意,眼神也漸漸柔和下來。
他又變回那個溫和沉穩的魏元紹,對著喬安笑了笑:“沒什麼,剛才在想彆的事情。”
喬安鬆了口氣,看著他笑得溫和和煦的模樣,覺得頭皮隱隱發麻。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簡直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詭異感。
她不過一覺醒過來,怎麼就從洪水上飄到幾年前了呢?這是又穿了一次嗎?那之前墜崖的那個她呢?
難道這還涉及到多維空間的問題?都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喬安抱著腦袋打算出去靜一靜,勉強跟魏元紹打哈哈:“魏公子是吧,我想起來你又得敷藥了,我再出去給你采點藥啊。”
說著喬安就要站起來,但是她剛剛扭過半邊身子,手腕就傳來一股頗為強硬的力道,下一秒她腳下一個踉蹌,就重新跌坐下去
——跌坐到男人懷裡。
喬安:“...”
“抱歉,喬姑娘,但是我還有一事不明。”
魏元紹語氣慢悠悠的,聽起來溫文有禮
——如果不是他的手若有若無搭在她腰間的話。
“我剛才似乎隱約聽見...”
他低下頭,貼著喬安耳畔,吐息輕輕拂過她耳廓,旖旎而曖昧:“喬姑娘剛才似乎叫了我...陛下?”
喬安:“...”
她錯了。
即使年輕版的狗比,也還是狗比,沉毅端正正經人什麼的統統都是騙人的。
喬安強自鎮定:“我剛才做噩夢了,叫錯了。”
她現在還鬨不清情況呢,不知道如果這個時候告訴皇帝,自己其實是從未來穿回來的會怎麼樣,反正電視劇裡都說妄圖改變曆史的結局全都花式涼涼。
而且現在的皇帝可不是幾年後對她了如指掌的皇帝,現在的他剛認識自己沒兩天,大概就是比陌生人強點的關係,喬安試想了一下按照皇帝那家夥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的性格,這個時候知道了自己的異常,說不定就要怎麼利用自己呢。
那她豈不是要走虐文女主的劇本?
呸,想都彆想!
喬安覺得自己的腦子偶爾在有求生欲的時候真是轉得飛快,所以她果斷隱瞞下來。
魏元紹聞言,似笑非笑:“叫錯了?”
喬安用力點頭,字字鏗鏘:“叫錯了!”
“...”魏元紹盯著她,突然笑了。
他的容貌年輕了不少,可是笑起來,卻已經有了些未來皇帝的味道。
“原來隻是叫錯了...”
他低低地笑:“我還以為,喬姑娘是想看著我當上皇帝呢。”
喬安渾身寒毛都微微炸了起來,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這句話有些彆樣的意味。
魏元紹抬起手,輕輕摸了摸喬安的臉,像是親昵,又像是安撫。
她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清晰感覺他灼熱專注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喬安打哈哈:“說笑了說笑了,我怎麼敢這麼想,這可是大不敬啊哈哈。”
喬安話音未落,肚子突然“咕嚕嚕”響起來。
喬安臉色爆紅。
這不爭氣的肚子,這時候是你突出的時候嗎?!
魏元紹也笑了,笑得很開懷。
他說:“餓了?”
喬安不好意思,含含糊糊:“...嗯,有什麼乾糧之類的嗎?”
魏元紹看著她,突然說:“吃烤兔子吧。”
喬安:“?”
魏元紹慢慢撐著傷腿站起來,喬安看他這樣子很費力,連忙拉住他:“不用不用,就隨便墊點就行。”
魏元紹卻莫名地堅持,他拉著喬安坐到火堆旁,又從轉角拎了兩隻很新鮮的兔子過來。
魏元紹很輕鬆:“這是剛才你出去采藥,有兔子貪暖和跑進來,我意外抓到的。”
喬安看著兔子脖子上像是被石頭砸出來的血口,吞了吞口水。
殘了條腿都能打著兔子,還是用石頭,一擊斃命...
喬安想到自己的三腳貓武功,默默低下了頭。
魏元紹輕鬆地把兔子剝.皮,攤開了串在幾根樹枝上,架在火堆上烤。
火堆靜靜地燃燒著,時不時爆出一個小火星,山洞裡一片安靜。
喬安腦子亂糟糟的,又沒事兒可做,就盯著火堆發呆,忽然她後背一暖,已經披上了一件厚重的黑色毛氅。
喬安隱約記得,魏元紹墜崖的時候,就穿著這件大氅。
她想起剛才魏元紹有些蒼白的臉色,下意識想解開大氅還給他:“你披吧,你受傷了,需要保暖...”
她轉過頭,對上他含笑的眉眼,看著竟有一種模糊了時光的熟悉。
她突然就愣住了。
“沒關係。”
魏元紹按住她的手,漆黑深邃的眸子看著她,手臂慢慢從背後伸過,圈住她的肩膀。
喬安一時遲疑,沒有拒絕。
他的眼中笑意更濃,宛若上好的墨色在眼底一寸寸渲染開,泛出灼人的殊色。
他圈著她的肩膀,把她一點點摟進懷裡。
喬安靠著他的胸口,鼻息間嗅到他身上摻雜著藥味的草香,和他後來常用的龍涎香並不相同,可是她卻沒有一點不適的陌生感。
喬安枕在他胸膛,聽著他一下一下沉穩有力的心臟,一時恍惚。
魏元紹隨身帶著調料,時不時地就在兔肉身上切兩刀抹幾下調料,兔肉發出滋滋的炭烤聲,滲出的油脂一滴一滴墜到柴堆裡,肉熟透了的香氣漸漸在山洞裡彌漫開。
魏元紹取下來一串兔肉,用小刀嫻熟地把肉裡的小骨頭剔掉,微微放涼了才遞給喬安:“吃吧。”
喬安自己咬了一口,瞬間滿嘴油香,好吃的舌頭都要吞掉。
喬安激動得口齒不清:“好好呲——”
“以後會有更好吃的。”
魏元紹輕笑:“等我傷好了,給你烤羊腿吃。”
喬安下意識點頭,然後才反應過來,她連狀況都沒搞清楚,就想什麼烤羊腿?!
吃吃吃,滿腦子吃!
喬安捧著烤兔子滿臉糾結,魏元紹一直看著她,她才想起來:“都烤好了,你也吃。”
魏元紹說:“我不愛吃,我隻喜歡看著你吃。”
不等喬安拒絕,他又把另一串取下來,小刀割下來最嫩的肉,喂到她嘴邊,聲音柔和:“張嘴。”
喬安鬼使神差地就張了嘴,這一吃就沒個完,魏元紹很有興致地給她投喂,直到兩串烤兔子變成一堆碎骨頭。
喬安抱著肚子,打出了一個烤肉味的嗝兒。
喬安:“...”
魏元紹又低低地笑,喬安羞愧地低下頭,丟人,真的丟人到家了。
魏元紹體貼說:“沒關係,來歇一會兒吧。”
說著他又把喬安腦袋壓在懷裡,一下一下輕輕拍她的後背。
喬安感覺魏元紹這個人說話像是有魔力。
比如她明明想出去冷靜一下,他拉著她吃烤肉;比如她現在吃撐了想出去溜達一下消食,他拉著她睡覺...然而她還真的被他拍困了。
喬安原來還有點警惕抗拒的姿勢漸漸變了形,軟趴趴倚在他懷裡,眼皮都慢吞吞地耷拉下來。
魏元紹撫過她柔軟的發絲,擦過她臉頰時,喬安無意識蹭了蹭他的手,毛絨絨的觸感,撒嬌的小貓一般,是本.能的信任和親昵。
魏元紹微怔了一下,旋即慢慢勾起唇角,看著她在他懷中一點點睡去。
“喬姑娘。”
他像是自言自語一般,輕輕地問:“你到底自哪裡來?”
喬安一無所覺,已然睡得很沉,當然更不會回答他。
魏元紹靜靜凝視著她,忽然笑了。
“不答也無所謂了。”
他輕歎一聲,抬起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撩開她鬢邊絨絨的碎發。
“你喚我陛下,所以我隻要成為“陛下”,你就會在我身邊,對不對?”
回答他的是她清淺的呼吸,睡容酣甜得像無憂無慮的小孩子。
魏元紹看著她,慢慢俯下身,在她額心柔柔落下一吻,低低地笑語:“...好好睡吧,我的小仙女。”
......
喬安覺得自己睡了好長一覺。
她慢慢睜開眼,迷迷糊糊看見燒得旺盛的火堆,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坐在不遠處,正漫不經心地擦劍。
看見這熟悉的場景,喬安當場自閉,絕望地躺平回去,仰天哀嚎:“為什麼還沒穿回去,老天爺你要玩死我——”
“你在說什麼?”
煩躁不耐的男聲打斷喬安所有的話,喬安垂死病中驚坐起,呆呆看著那人轉過來的臉。
雖然眉目間依稀有些相似,不過比起皇帝冷峻幽沉的麵容,這張臉更加陰騭俊美,尤其是一雙狹長的狐狸眼,某種角度上看去,陰柔得甚至幾近嫵媚。
可惜從來沒有人敢承認這一點。
喬安當然也不敢,看見秦王的時候她簡直大腦當機。
“怎麼是你?我怎麼在你這兒?”
喬安脫口而出:“你也被洪水衝走了?”
秦王:“...”
秦王冷笑一聲:“當本王是你嗎,蠢貨。”
喬安:“...”
乾啥就罵人呢,以前不還叫皇嫂的嗎,現在翻臉就不認人了。
喬安還沒反應過來,就聽旁邊“嗷嗷”兩道激動的聲音,一團黃黑色的毛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衝進她懷裡,大尾巴興奮地啪啪糊了她一臉。
喬安:“...”
“呸,呸呸!”
喬安快窒息了:“彆甩了彆甩了,你是在泥潭裡打滾了嗎,毛裡全是土!我喘不上氣了!”
小雪狐不高興地用爪子拍她:虧它一直擔心她,她竟然還嫌棄它。
哼,小狐狐不高興了,小狐狐有小情緒了。
喬安按著小雪狐的爪子把它提起來,才發現不隻是它,自己身上也臟得一塌糊塗,乾涸的泥水糊在衣服上,她一起來,就哢嚓哢嚓往下掉碎渣。
喬安往旁邊看,才發現她這是在一座廢棄的荒廟裡,而且也不隻有她和秦王兩個人,還有許多戎裝的將士們,廟外也燃著火堆,不少人馬在火光前來來往往走動。
喬安呆了幾秒,才勉強搞清楚狀況。
所以她之前應該是在做夢,或者靈魂穿到過去了,但是身體還留在這兒,從洪水中飄出來,被秦王撿了?
秦王撿她?她是他有仇大哥的老婆,他竟然沒當場弄死她,還把她撿回來了?
喬安才不信秦王會是這麼好心的人,指定是有彆的陰謀,不定要怎麼利用她呢?
喬安抱著小雪狐糾結半響,還是慢吞吞往火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