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秦王打算和突厥合謀的打算,喬安就琢磨著跑了。
之前她留在這兒,一來是跑成功的幾率不大,二來是瘟疫治療藥還沒研發出來,她脫不開身。
而現在治療藥也有了,防治措施也都普及出去了,瘟疫治療已經走上了正軌,就不需要她再看著了;而且這段時間秦王很忙,又看她挺老實的,也不再像以前那麼盯著她...
喬安得把秦王要和突厥聯合的消息傳給皇帝,讓他早作打算,最起碼得穩住邊疆,否則按照那突厥所過之處動輒燒村屠城的作風,那得死多少人?
她這邊好不容易從瘟疫手裡搶回來的人命,那邊又白搭回去了,那她忙叨半天乾啥呢,不如一開始就去吃土。
就在喬安琢磨著找怎麼個機會溜走的時候,她突然發現秦城的突厥人漸漸撤走了。
喬安很驚訝。
這是怎麼回事兒?秦王和突厥談崩了?突厥獅子大開口給秦王惹急了?
喬安還沒想明白,就被秦王叫去吃飯。
是的,吃飯。
喬安當場腿一軟。
秦王請她吃飯,怕不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果然是上次被她戳得惱羞成怒要給她安排上斷頭飯了。
喬安瑟瑟發抖被請進秦城府邸的正院,侍從們低頭肅立左右,秦王正坐在圓桌前,桌子上擺著滿滿當當,泛著濃香的熱氣蒸騰,秦王卻似一無所覺,靜靜盯著對麵的屏風上的紋路,眉目冷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喬安看著滿桌的珍饈佳肴,悄悄吞了吞口水。
這麼多菜,這豐盛,完了,今天指定是過不去了。
喬安悄悄握緊了袖子裡的藥杵,心想秦王要是對她下手,涼之前她一定要打爆他的狗頭,這樣也算是達成另一種形式的世界核平了。
聽見腳步聲,秦王偏了偏頭,看見縮手縮腳的喬安,垂眼指了指對麵:“坐。”
喬安不動彈。
這是一條鹹魚最後的倔強。
秦王掀了掀眼皮,狹長媚態的眼尾顯出濃濃的嘲弄:“怎麼,還要本王請你。”
喬安深吸一口氣,緩緩在他對麵坐下。
旁邊有侍從要走過來布菜,秦王抬了抬手,那人僵了一下,連忙退回去。
秦王執起筷子,夾起一塊糖醋魚肉,陰沉著臉,徑自夾到喬安碗裡。
喬安:“...”
這算什麼,喂毒喂到嘴,送死送到家?
弟弟你這麼公然真的合適嗎,你遞杯毒酒假模假洋給嫂子都算是你用過心了,你這樣搞,嫂子也死得太憋屈了!
秦王看喬安直勾勾盯著那塊魚肉,像是能盯出花來。
他蹙了蹙眉,像是想到了什麼,臉色陰沉下來,嗤笑一聲:“看什麼,沒有毒,本王有千百種方法殺你,用不著這些手段。”
喬安心想管你這有沒有毒咱都不敢吃啊,不過她還不想和秦王撕破臉,於是委婉說:“沒有沒有,沒有懷疑殿下的意思,主要是我不愛吃魚,怕腥。”
秦王聞言,臉色更加難看。
他緊緊握著筷子,盯著她的眼神凶戾到像是要殺人,握著筷子的指腹因為過於用力而微微發白。
就在喬安膽戰心驚他要掀了桌子和她乾的時候,她眼看著秦王咬著牙、冷著臉,死死握著筷子...撚起一片旁邊盤子裡的牛肉,扔到她碗裡。
喬安:“...”
喬安險些沒一屁股坐到地上。
秦王陰沉沉盯著她:“這不是魚肉,不腥,你吃。”
“...吃啥吃啊。”
喬安被震得心跳都驟停兩秒,她把歪了的椅子扶正,抹了把臉,認真問他:“秦王殿下,要殺要刮有話你就直說,你彆這樣的,怪嚇人的。”
“啪!”
秦王直接把筷子按到桌上,盯著她:“吃。”
喬安:“...”
吃吃吃弟弟你贏了——
喬安胡亂夾起那片肉塞嘴裡,像是在吃枯木頭一樣艱難咽下去,趕快說:“現在你可以說了吧。”
“...”秦王看著她敷衍的樣子,表情不太好看,但是他忍著沒有發火。
他知道自己的方法有問題,他不知道該如何改善,他隻能儘量讓情況不要更遭。
喬安看著秦王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片刻後,她終於聽見他冷漠的聲音:“本王不會與突厥合謀。”
喬安愣住了:“你說什麼?”
“突厥茹毛飲血、狼子野心,與他們為伍,隻會辱沒了本王的名譽。”
秦王冷冷說:“無論生死,將來史家工筆,本王不能忍受本王的名字和他們混雜在一起。”
喬安很驚訝。
她沒想到秦王真的放棄了。
不管是他被她勸服的,還是他真的孤傲到不屑與突厥為伍,秦王能放棄那些唾手可得的兵馬和支援,放棄輕鬆就可以得到的優勢,都驚到喬安了。
喬安瞬間就對秦王有些改觀了。
難道這個反派還有良心,還可以拯救一下?
“但是本王要突厥的戰馬。”
秦王淡淡說:“突厥有大量優質的戰馬,為了與朝廷備戰已經緊急調撥到欒城附近。”
喬安驚訝:“你怎麼知道,這不應該突厥的機密嗎?”
秦王:“因為我答應了突厥吉利大將與他合作。”
喬安:“...”
喬安反應過來,結巴:“空...空手套白狼?”
秦王冷冷盯著她。
喬安迅速改口:“不不是足智多謀當機立斷。”
秦王冷笑一聲。
喬安撓了撓頭。
在這個冷兵器時代,騎兵和步兵的戰鬥力差彆大了去了,如果多出一大批戰馬,秦王手下本來就精銳的軍隊戰鬥力更是要飆升一大截子,這對於朝廷是不利的。
但是反過來想想,秦王要是和突厥聯盟,對朝廷更不利;相較而言,現在秦王和突厥翻臉,為朝廷分散了突厥的仇恨值,已經好很多了。
喬安覺得可行,她嚴肅地點點頭:“我覺得這很好,秦王殿下,你就要有這種齊心協力一致對外的覺悟,坑蒙拐騙什麼的完全不需要有顧忌。”
秦王仍然冷冰冰看著她,陰陽怪氣:“本王最煩你這假公濟私的模樣,以為本王看不出你到底是在向著他?!”
“...”喬安特彆想問問他,她一個皇後不向著皇帝難道還向著他嗎?問這種話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不過看在秦王還承擔著分散仇恨值的重任,喬安明智地不與他計較,低眉順眼:“秦王殿下您說什麼都對,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能幫的一定幫。”
“的確要用到你。”
秦王冷漠說:“吉利大將和他的人馬在欒城附近有個大本營,他們還對我存疑,始終沒有對我透露具體地點,我需要一個投名狀,讓他們看到我與朝廷敵對的決心,從而給我將他們一網打儘的機會。”
喬安摸不著頭腦:“這跟我有啥關係?”
“你就是這個投名狀。”
秦王冷冷一笑:“本王的皇嫂,皇後娘娘,大周皇帝的心肝肉。”
喬安:“...”
喬安險些沒被口水嗆死。
秦王一臉殺人樣麵無表情說“心肝肉”什麼的,簡直讓人尬到摳腳。
喬安捂著臉表情崩潰:“你彆這樣說,真的太羞恥了。”
秦王像是也被惡心到了,緊抿著唇偏過頭去;喬安好不容易緩過來,揉著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才遲疑問:“我這麼有用的嗎?你怎麼證明我是皇後啊,而且突厥不知道我和陛下的關係吧。”
喬安知道自己對皇帝很重要、她要被抓了皇帝肯定會想儘辦法救她,但這是因為他倆經曆過太多事,是正兒八經的真愛;但是這點秦王知道,突厥可不知道啊,在這個時代,皇後又不是朝廷的皇帝和太子之類的不可再生資源,一個女人根本沒啥威脅的價值。
畢竟與國家相比,個人的人命可太不值錢了,皇帝被抓了都能再立一個,更何況是一個皇後呢;朝廷更絕一點,直接否認這個被抓皇後的存在,分分鐘再立一個——誰管你是真是假,反正朝廷不認。
秦王冷靜說:“這些本王自有準備,你隻需要老老實實待著,本王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
喬安眨了眨眼,低頭想了一會兒,點點頭:“行,聽你的,我會配合你的。”
秦王沒想到她這麼輕易就答應了。
要知道,他這是要把她推到突厥人麵前,一個不小心,她就會被那些豺狼虎豹生撕了。
秦王看著她淡定自若的神情,眼神莫名:“你就不怕本王是騙你的?”
“我怕啊,但是情況已經不能更壞了,再怕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喬安把藥杵收起來,揉了揉昏昏欲睡的小雪狐,抬頭對他笑著說:“而且我覺得你這個人這麼狂,要利用我都是光明正大的,估計不屑於裝模作樣坑我。”
秦王呼吸微滯,一時竟分辨不出她是嘲是讚。
他冷下臉:“你在嘲笑本王?”
“沒有啊,你不要老這麼敏感嘛...”
小雪狐掛在她脖子上,蠢蠢欲動探爪子去夠盤子裡的雞腿,喬安直接把它抱高,在它嗷嗷不高興的大叫聲中,喬安也站起來。
她本來就要走了,想了想,扭頭對秦王說:“其實你造不,你大哥對你挺不一樣的。”
秦王:“...”
秦王用看死人的眼神看著她,喬安趕緊說:“我說真的,他那個人可狗了,一般二般的人根本不放在眼裡,當空氣一樣,但是他對你很特彆。”
秦王冷笑:“他對我哪裡特彆?”
喬安理所當然:“他特彆想弄死你啊。”
秦王:“...”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心心念念想弄死誰。”
喬安大聲說:“弟弟,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不一樣的。”
秦王直接送她一個字:“滾!”
喬安抱著狐狸灰溜溜地轉頭,秦王死死盯著她毫不猶豫離開的背影。
他看著滿桌子的菜,他一道一道選出來的,卻隻能擺在這裡,熱氣漸漸轉涼,卻沒有被她夾上一口。
他慢慢咬緊後牙,心頭升起說不出的暴虐,手裡的筷子發出哢嚓哢嚓的扭曲聲。
有什麼用?他準備了又有什麼用?她根本不會看在眼裡!
秦王雙目赤紅,手壓在桌子上,根根青筋暴起,就在他要把整張桌子掀翻的時候,喬安突然扭過頭來。
秦王一頓。
“我覺得你其實真的不適合當皇帝的。”
喬安猶豫了一下,還是真誠說:“你脾氣又暴又狂,一點沒有你大哥他能忍,也沒有他陰沒有他狗沒有他湊不要臉,你這樣的當皇帝指定不合格…我看你就適合打仗,你打仗肯定很厲害,說不定比他還厲害,要不然他那個小心眼的,也不會看你那麼不順眼。”
秦王一滯,半響,他冷冷說:“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就是想說...雖然是你的娘,你也沒有必要為了她的執念,一條路走到黑吧。”
喬安撓了撓頭:“人生有很多條路,你怎麼知道你就隻能走那一條,你是給自己框住了,給自己催眠說非得這麼走,但是這其實沒必要,也許你停一停、你試一下,還有其他的真正適合你的路呢。”
“...”秦王抿了抿唇,眸色微微暈染,沉沉看著她一會兒,突然張了張嘴。
喬安估摸著他又要噴灑毒汁了,果斷捂住耳朵:“你愛聽不聽啊,彆杠彆杠我,杠我就是你對,我有事兒先走了,要配合的時候你直接跟我說就行了啊。”
說著喬安一溜煙就跑了。
秦王這次沒有阻攔,定定看著她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好半響,他緩緩垂下眼。
晚了。
已經太晚了。
......
既然答應了配合秦王,喬安就先不急著跑了。
她在琢磨怎麼把這個消息傳回給皇帝。
秦王利用她想得到那批突厥戰馬,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喬安當然也要把消息傳回去,讓皇帝堂堂正正給他截了胡。
大家都是正經人,正經人搞陰謀那能叫搞陰謀嗎,那叫資源的合理分配及良性再應用。
喬安正在考慮該怎麼做呢,這一天傍晚從病患那裡回來的路上,卻隱約察覺到周圍似乎有些不對。
就像是被什麼人在暗處窺視著。
喬安有點慌,又怕是自己熬夜太多產生的幻覺。
她本來想拿出自己的護身小藥杵,想了想又放回去,轉而把小雪狐從衣領裡掏出來。
驟然從溫暖的領子到外麵的冰天雪地,小雪狐睡眼惺忪地昂起頭,直接被一陣冷風吹了個哆嗦,當即不乾了:“嗷嗷——”
“你一隻雪狐,你居然怕冷,還能不能好了!”
喬安恨鐵不成鋼地抱著它的腦袋晃,給小雪狐晃得粉舌頭都吐出來,一臉愛咋咋地的死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