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看著旁邊還在燃燒的火爐,突然拿出筆記和配方,直接扔進去。
邱成想都沒想就要伸手去夠,卻被火焰灼得下意識縮回來,火星瞬間舐過卷紙,將上麵密密麻麻的小字全燒乾淨。
所有人都被驚呆了,很久沒有人說話。
邱成抓著自己燙傷的手,呆呆軟跪在地上,帶著哭腔說:“娘娘...那是配方啊,娘娘您怎麼給燒了?!”
“它的威力太大了,完全沒有可以抗衡的手段,根本不是這個時候應該出現的。”
喬安視線掃過手邊還剩的一摞摞炸|藥包:“我造出它們,是為了這次打仗能少死點人,但是如果留著它們,將來隻會死更多人,這是不公平的,也不是我的初衷。”
人的野心和**是無限的,打仗就會想勝利,勝利了就想打更多的仗掠奪更多的資源占有更大的疆域,這是一個完全不可控的過程。
喬安喜歡皇帝,喜歡大周,她希望大周強盛,卻不想看見有一天,大周因為它而變質。
喬安記得以前曆史老師說過,一個健康的國家,應該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地進化,從一個犁耕工具一架紡織車的改造,如鋪開的漁網向四周延伸,以點帶麵,最後才能成就一個真正繁華強大的盛世。
就像一個稚嫩的小孩子,應該每天吃喝學習而慢慢長大成懂事的青年,再考慮去不去參軍;而不是被拔苗助長,在連路都走不好的時候,手裡就被塞了一把無限子彈的衝|鋒槍。
那隻會把所有人都害死。
喬安覺得,自己也就是見識多點,沒什麼正經本事,做不來改天換地的那些豐功偉績,但是至少,她可以保持清醒,保持克製,不能讓自己毀了一個本可以繁榮昌盛、名留青史的龐大帝國。
皇帝負手站在長亭外,看著緊閉的大門打開,喬安一步步走出來。
她穿著男裝,袖口和褲腳都是土,一頭長發用發帶綁著,秀美的麵龐不施粉黛,甚至細看還隱約能看見灰塵的黑漬。
但是這一切的狼狽,在對上她那雙星子般明亮的眼睛時,都顯得微不足道。
她慢慢走出來,走到他麵前,臉上沒有興奮,隻有一點成功的喜悅,還有其他說不出來的複雜。
皇帝含笑說:“恭喜皇後娘娘,可是我們大周的大功臣。”
喬安咬著唇笑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對他說:“陛下,我把配方燒了,所有的器具也都毀了,他們隻知道最粗淺的火|藥配方,隻能從頭再來,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再造出我這種威力的炸|藥了。”
皇帝沒有震驚、沒有發火,他像是早知道了什麼,沉靜地凝視著她。
“我穿過來,最幸運的是就是遇到你,最不幸的大概也是遇到你。”
喬安用鞋尖輕輕蹭著地麵,小聲說:“你對我太好了,什麼都懂我,什麼都聽我的,這樣我很容易膨脹的,但是膨脹是不行的,我要是由著性子造作,老搞出這種超越時代的武器,看似對你們好,其實很容易把你們帶到溝裡去。”
就比如前世哪天突然天降一個外星人,獨獨給前世一個國家搞出各種宇宙級射線彈量子炮,那結果會怎麼樣?
稱霸地球?第三次世界|大戰?
反正倒黴的是全人類。
皇帝看著她低著的小腦袋,她頭頂毛絨絨的發旋讓他很想摸一摸。
他也的確這樣做了。
他輕聲說:“所以呢?”
喬安揚起頭,認真地看著他:“所以陛下,您千萬不要被我帶歪,搞那些亂七八糟的走捷徑。秦王也好,突厥也好,隻要您這麼走下去,他們早晚都會是您的手下敗將,您,隻有您,才是帶著大周走向盛世的人,所以我們就慢慢來,行嗎?”
皇帝靜靜盯著她,忽然笑了起來。
“朕答應你。”
皇帝慢慢把她擁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發頂,低低地呢喃:“好孩子,你就在朕身邊監督朕,陪著朕,讓朕當一輩子的明君,看著朕的盛世,好不好。”
喬安眨了眨眼,反手摟住他的腰,臉埋進他的胸口,高興說:“好!”
皇帝闔上眼,在她發絲上輕吻一下,唇角含笑。
他是凶劍,她就是她的鞘;他是惡獸,她就是他的鐐|銬。
欲|望,貪婪,暴虐,野心...與她的笑容比起來,都不值一提。
夠了,隻要她在他懷裡,什麼都夠了。
......
三日之後,炸|藥的威名威震寰宇。
龍城之戰,大周軍隊兵臨城下,突厥固守邊境重城龍城,氣焰極為囂張;大周久攻不下,死傷慘重,就在主將已經絕望到準備下令撤退的時候,送欒城送來了火|藥。
主將連夜派兵將炸|藥埋在龍城城牆一圈,又趁夜挖開地道,讓一隊士兵在地道中等候,到了白日,兩軍交兵之時,隨著主將一聲令下,士兵們立刻投去各種亂石,引|爆□□。
那一天,巍峨的龍城城池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轟然坍塌為廢墟。
“這是什麼?”
“你們聽到了嗎,剛才什麼聲音?才一聲他們城牆就倒了!”
“救命啊——”
“天罰!是天罰——”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突厥軍隊何曾見過這般陣仗,都以為是蒼天發怒,降下天罰,嚇得肝膽欲裂,許多人當場扔掉兵器跪倒在地上,磕頭祈求老天饒命。
大周軍隊也駐足不前,神色惶恐;還是主將知道實情,親自怒叱帶兵衝鋒,一舉踏破龍城城門,兵不血刃拿下了龍城。
龍城天罰一事,長了翅膀般迅速傳遍四方,僥幸逃竄出去的突厥士兵為了不被軍法處置,極力誇大炸|藥的威力,瞬間弄得人心惶惶。
而與之相對的,朝廷大軍則軍心大振,每一次兩軍交戰,突厥都心驚膽戰怕又引來天罰,此消彼長,長期如此,本來就由諸多部落集合而成的突厥軍隊頓時軍心渙散,軍隊戰鬥力下滑得厲害。
突厥也意識到這一點,沒幾天送來了一份國書,語氣委婉想與朝廷議和。
與豺狼的談判毫無意義,皇帝根本不搭理,大軍繼續進攻,突厥隻能暗暗叫苦,還強撐著幻想那次隻是個意外。
直到又一次大戰前夕,雙方大軍暫時停駐雪山兩側,朝廷一隊精兵趁夜繞過雪山抵達突厥大軍駐地外,居高臨下把炸|藥朝他們營地扔下去,瞬間將整個營地炸成一片火海,二十萬大軍隻逃出五千多人,突厥徹底被嚇破了膽子,第二天就送來降書,卑躬屈膝懇求朝廷停戰。
皇帝接了降書,但是卻沒有讓軍隊停戰,隻是進攻的速度緩慢了下來。
宗主國自然要有宗主國的姿態,豈是突厥想開戰就開戰想停戰就停戰的?皇帝必須把突厥的氣焰完全踩在地上,這樣懸著他們的心,才能讓他們記住教訓,再不敢覬覦大周的膏腴。
與此同時,皇帝的目光看向了另一個人。
秦王。
秦王府。
徹夜未眠的將軍們三三兩兩走出書房,麵帶憂慮地低低議論著,很久才散去。
許先生與幾位將軍說過話,轉身重新走進書房。
秦王坐在案桌後的太師椅上,雙目闔起,神色冷漠。
“殿下,突厥已經遞上降書,朝廷整頓完突厥,怕是就要向我西南進軍了。”
許先生憂聲說:“臣翻過工書,那攻城之術怕是朝廷發明的某種火器,隻是不知威力何以那般巨大。”
許先生喜好這些工巧之術,甚至早早就研究過火|藥,當聽說所謂“天罰”的時候,他就試圖緊急仿造配出火器,但是雖然配出來了一些,威力卻不大,還有種種弊端,遠遠達不到能炸毀城牆的效果。
秦王閉著眼,像是沒聽見,半響冷笑一聲:“她連瘟疫都能治,造出個天罰又有什麼不可能的。”
許先生一驚:“殿下是說,那火器是皇後...喬姑娘造的?”
秦王沒有說話,隻是臉色更冷。
許先生猶豫:“殿下,這火器威力太大,我們與之對戰,軍心不穩不說,傷亡必然慘重,戰局與我們極為不利啊。”
“皇帝手上也不會有多少。”
秦王漠然說:“否則他早就把突厥王都給炸了。”
許先生:“話雖如此...”
秦王冷不丁:“許衡。”
許先生一愣,連忙拱手:“臣在。”
秦王緩緩睜開眼,偏過頭,看著窗外。
正是深冬,萬物凋零,放眼儘是枯寂的一片。
秦王盯著窗外一枝垂死的枝條,突然低聲:“...本王是不是錯了?”
許先生一驚:“殿下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
在她毫不猶豫離開他,選擇皇帝的時候。
在她為皇帝造出這種火器的時候。
從始至終,她都那麼執著地堅定著,皇帝才是最好的人選——無論是夫君,還是大周的君主。
所以...是不是,他真的錯了?
“殿下且不可妄自菲薄,勝負未分,大局未定,您是西南的王,是我們的主君,您如此說,讓我等情何以堪?!”
許先生直接跪下,五體投地,字字鏗鏘:“殿下,我等為您之臣子,必將誓死效忠於您,請您無需顧忌。”
秦王抿了抿唇。
“你說的對。”
他站起來,漠然轉身:“是對是錯,本王也走到這一步了,什麼結果,本王都能擔下,沒什麼好說的。”
許先生聽他語氣平靜,反而覺得隱隱心慌,欲言又止:“殿下...”
“進軍吧。”
秦王說:“從突厥後方繞道,進攻幽州側翼,直搗京城。”
“是成是敗...”
秦王仰了仰頭,眉目森冷鐵血:“…到時便見分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