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怔地看著她,像是在看著一個怪物,眼波卻止不住地顫動。
她的神色那麼鮮活,她的眼睛在發亮,她清朗的聲音像是帶著一種不可言說的蓬勃張力,帶動著人的心臟一起共振。
“弗裡曼,陛下。”
她那麼坦蕩而誠摯地看著他:“你們把魔法視作一種恩賜,一種至高的榮耀,但是我覺得,魔法它也隻是一種工具,就像烈火、洪水和蒸汽是一樣,它是爆裂的、可怕的,但是它也不是不可控的。”
一個高等法師的發咒可以清空一個城池,一顆原子|彈也照樣可以,還自帶百年滅種輻射呢,地球不照樣安穩地轉,我大中華不照樣還是個連槍都見不到的“平平無奇”和平社會?!
所以說,工具就是工具,再牛逼的工具也是工具,不能怕它,更不能一味仰望它,要想辦法控製它,還要努力發明其他的工具製衡它——比如說用核|彈打魔法,噯,想想就會很牛逼。
喬安暢想了一下,最後總結說:“總之,我們不應該讓魔法控製我們,而應該是由我們掌握它,將它化作我們自己的力量,再用它去發明更多的力量,彼此製約,接著繼續推動各方麵的進步,形成一個良性的循環。”
喬安的聲音落下,房間裡寂靜無聲。
弗裡曼和菲爾德都直勾勾地盯著她。
喬安信口就來一通,後知後覺有點緊張,結巴起來:“我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
弗裡曼眼角輕微地顫抖,一種幾乎可以堪稱是失態的情緒出現在他的眼睛裡,使他的眼神看起來更加陰沉晦澀。
他盯著漸漸有點不安的喬安,嘴唇動了動,嗓音乾澀:“你”
“啪啪啪!”
突然旁邊傳來一連串掌聲。
喬安和弗裡曼扭頭,看見菲爾德熱烈鼓掌。
“雖然沒有聽得很懂。”
菲爾德開心說:“但是安說的真好!”
喬安:“”
喬安被這一頓尬吹吹得,簡直尷尬到摳腳:“我就隨便說的,也不知道可不可行。”
“我覺得可行。”
菲爾德這個甩手神明一本正經地說:“你說得特彆有道理,把我都說服了,當然是可行了。”
喬安心想當然了,你是我男朋友,就你那個任人唯親的任性德行,我就算說狗屁是香的你都得讚同我,瘋狂拍我馬屁。
弗裡曼碧色的眼睛銳利地凝視著她:“你怎麼會想到這些?”
他調查過她,再成為黑暗聖女之前,她隻是一個住在荒蕪村鎮的貧民女人,怎麼可能有這樣的見解?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喬安心想,那可是個遙遠的故事了,得從她畫滿了小公主塗彩的初中政治曆史書說起了
當然跟中世紀皇帝是說不明白新聞聯播的重大意義的,她想了想,隻好謙虛表示:“大概因為我是個天才吧。”
弗裡曼:“”
菲爾德心想安你這麼不謙虛,那我這個馬屁可不知道該怎麼拍了。
菲爾德咳嗽了兩聲,看向弗裡曼:“弗裡曼,我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咱們可以試一下。”
弗裡曼沉默了一會兒,深深看了一眼喬安,保守地回答說:“也許可以試一下,但是冕下,這是長久的嘗試,效果還未知,不一定能解燃眉之急。”
菲爾德無所謂:“沒關係,先試著吧,大不了將來需要的時候我再出馬嘛。”
弗裡曼隻好說:“是。”
喬安眼睛亮亮地看著菲爾德,眼神中儘是清清楚楚的歡喜。
她在為神明毫不保留地支持和信賴而歡喜。
弗裡曼莫名覺得這一幕有點刺眼。
“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了。”
事情解決掉,菲爾德愉快地又當起甩手掌櫃,摟著喬安的肩膀就往外走:“走啦,我們去吃晚餐啊。”
喬安被菲爾德拉得踉蹌了一下,還不忘扭頭對弗裡曼說:“皇帝陛下,我這隻是些不成熟的想法啊,你還得因地製宜哦,有什麼問題還可以來找我。”畢竟她彆的不多,這麼多年看的腦洞倒是有不老少,配合新聞聯播改良實用,效果超棒哦。
她還要說什麼,菲爾德一把把她拉進懷裡,霸道說:“好啦好啦,這些以後再說啦,你現在得陪我去吃飯。”
喬安被按頭貼著他胸口,無語說:“好的,祖宗。”
弗裡曼看著喬安被神明摟在懷裡的背影,緊緊抿了抿唇,眼底有暗光閃爍。
她說的那些方法,也許很粗糙,也許異想天開,但是卻說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理念。
就像在所有人都理所當然認定的“正道”上,生生開辟出了另一條路。
將魔法視作工具,將魔法師置於國家的統治下,讓平民臣服、忠誠於國家本身,從而直接顛覆光明教廷和貴族特權的根基。
如果她說的一切真的能實現
弗裡曼眉心跳了跳,一股灼燙的火焰在他的瞳孔中熊熊燃燒
——那是無上的野心。
他闔了闔眼,猛地轉身厲喝:“來人!”
弗裡曼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很快就開始做出種種部署。
喬安知道他做了實驗,尋找了一些年輕的平民孩子,給他們提供豐富的食物和大量的文學、科學和魔法書籍,讓他們住在魔法元素豐沛的居所,一段時間後,經過測試,這些本來全部被認為毫無魔法潛力的孩子,有超過三十分之一的擁有覺醒魔法潛力的可能性。
這是一個可怕的數字。
因為隻有公認的貴族和魔法師後裔覺醒魔法潛力的可能性才能達到十至二十分之一;曆來平民覺醒魔法潛力的可能性,隻有可憐的千分之一甚至萬分之一。
而這個世上,平民與貴族的人數比例超過一萬比一。
這意味著什麼呢。
弗裡曼拿到了結論,在書房裡坐了一天,就徹底忙碌了起來,無數高官侯爵在帝宮中來來往往,整個西勒利帝國像一台龐大的機器開始無聲而迅猛地運轉。
尼爾加大陸的天該變了。
光明教廷在忙碌,西勒利也在忙碌,走在風雨欲來的大街上,有那麼一刻,喬安突然覺得莫名的慌張,好像有什麼未知而可怕的東西即將降臨。
她發自心底的不喜歡這種錯覺,所以花費更多的時間在聖殿努力收集資料,像個在高考前夕瘋狂複習的家長——雖然考試的不是她,但是她可以給男朋友創造更好的備考環境!
與她忙得飛起的樣子形成鮮明對比的,考生菲爾德懶散如初,隻不過更加黏她,各種撒嬌賣乖討親親,喬安有時候感覺自己養的不是個男朋友,就是個巨嬰,得隨時扛著走邊走邊喂|奶的那種。
有時候喬安太忙了,嫌他太膩歪,轟他走,菲爾德就不高興地撅起小嘴,牽著龍去遛彎。
小龍:當寶寶是狗嘛你憑什麼遛寶寶,寶寶可是龍啊,超凶超牛逼的龍啊!看我惡龍咆哮嗷嗷嗷——
“帶你出去玩,這麼開心的嘛,瞧你激動的。”
菲爾德嫻熟地扯住超凶的惡龍的翅膀,堵住它的嘴,拽著繩子直直往上一扔,滿臉慈愛:“那就上天去吧——”
小龍:“嗚嗚嗚!”
喬安每次透過明淨的琉璃窗,看著花園裡菲爾德背著手,跟退休老大爺似的牽著在頭頂有氣無力盤飛著的小龍,就會忍不住笑出來。
她會撐著下巴,握著鵝毛筆輕輕地轉,眼睛溫柔地看著這一幕,心裡溢著楓糖一樣甜滋滋的汁液。
她想,這大概就是她能想象到最幸福的生活了。
快樂的日子像溪水一樣無聲地流淌,等喬安再一次意識到外界的驟變的時候,是戴米拉大主教突然召集了聖殿的所有人。
戴米拉大主教站在高塔上,居高臨下看著他們,隻緩緩下了一個命令:
“三日之後,神主冕下將在神殿舉行大典,聖殿將作為陪殿一同舉辦盛典,所有人必須沐浴、禁酒肉美色,於正點出席,違令者,殺無赦。”
滿座皆驚,嘩然一片,喬安看著戴米拉大主教眼底糅雜著的恐懼和激動,緩緩握緊了手。
這一天,終於來了。
夕陽西下,菲爾德拉著已經比他還高的龍站在宮殿外,翹首等待喬安回家。
馬車停下,龍激動地要往前撲,菲爾德一腳把它踹開,滿臉嫌棄:“邊兒去邊兒去,我還沒抱呢,你一個破龍什麼地位心裡就沒點數嗎。”
小龍:“我遲早長成大火龍噴死這個大壞蛋嗷嗚嗚——”
小龍委屈巴巴地往旁邊挪了挪,菲爾德美滋滋地迎上去,美麗的臉笑成一朵花,聲音甜得淌蜜:“安你終於回來啦~”
喬安慢慢從獸車走下來,看著菲爾德,神色微微恍惚。
菲爾德察覺到她的異樣:“怎麼了?”
喬安怔怔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過去一把抱住他。
“菲爾德。”
喬安把臉貼在他懷裡,緊緊摟著他的腰,悶聲說:“你說過,你都有準備的是吧,一定不會有問題的是吧。”
菲爾德愣了一下,歪了歪頭,眼睛裡似乎有什麼劃過。
“當然啦。”
他抱住她,像往常的任何一天,輕快又理所當然地說:“當然都沒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