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布衣皇帝的打臉日常(二十五)(1 / 2)

喬安走下馬車, 站在府門前。

新建的長寧侯府坐落在城郊,外麵看著恢弘氣派,高高翹起的飛簷刻畫著栩栩如生的神獸, 牆角有幾枝疏落的梅花斜影旁出, 顯得莫名的寥落。

所有人看見長寧侯府, 都不免會感歎新帝的寬厚心胸,竟然為前朝末帝建造這樣氣派雅致的府邸榮養,可謂是仁至義儘, 也不怪本來許多紅著眼睛恨不得與新朝同歸於儘的殷家宗室都漸漸軟化,願意接受新朝的敕封, 而天下士林也逐漸扭轉了口風,從最開始的“豎子狼子野心謀朝篡位”漸漸變成了感慨“隻如上古大尊堯舜禹”的一段佳話。

有侍女要為她推開門,喬安擺了擺手:“我自己進去,你們都留在外麵。”

鎮守侯府周圍的禁衛軍們麵露難色,喬安隻淡淡看了他們一眼:“怎麼,我說話不管用了,是嗎?”

她平時總笑眯眯的, 但是冷下臉時,竟顯得莫名威儀。

侍衛們頓時一凜,紛紛惶恐地低頭告罪:“姑娘息怒。”

喬安並不看他們, 徑自推門而入。

侯府裡的仆從很少,一路走進來,路過的抄手回廊上連堆積的雪花都沒有掃乾淨, 缺少養護的亭台花園在寒冬中越發顯得蕭瑟, 喬安越看,心裡越沉,隻默不作聲地往前, 在後花園中,看見殷雲舟。

他站在梅林環繞的長亭裡,微微仰頭,看著周圍高高的圍牆,溫潤俊美的側臉,一片疏落的寥落。

喬安喚他:“表哥。”

殷雲舟愕然轉身,看見她,頓時露出驚喜的神色:“你怎麼來了?”

“正好得閒了,來看看你嘛。”

喬安提起裙擺,輕快地走上台階走進亭子,走到他旁邊,看著石桌上鋪開的畫了一半的梅林圖,笑起來:“哎呀呀,大藝術家又在搞創作啊。”

殷雲舟溫柔地看著她:“隻是隨便畫畫,也值得你這樣取笑我。”

“我才沒有取笑,我認真的嘛。”

喬安看著那張濃淡得宜頗具風骨的墨梅圖,感慨:“隨便畫畫都能畫這麼好看,你這個本事要是能分我一半就好了。”

殷雲舟失笑:“你這樣怠惰調皮,分你一半怕是不行,不過等我畫好了給你拿走,倒是可以的。”

喬安笑眯眯:“聽說坊間表哥一幅畫價值千金,白送我,表哥也舍得?”

殷雲舟深深看著她,卻是輕聲說:“隻要你想要,表哥什麼都舍得與你。”

喬安一滯,對上他真誠又溫柔的眼睛,隻覺得心頭微痛,不由地低下頭,故意嬉笑著遮掩過去:“表哥果然最疼我啦。”

殷雲舟看她如此,眼底劃過隱痛,卻笑著說:“你是我的妹妹,我不疼你還能疼誰。”

喬安心裡更不好受,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殷雲舟卻突然開始咳嗽:“咳,咳咳。”

“怎麼突然咳嗽了。”喬安餘光瞥見旁邊的藥碗,更是一愣:“你怎麼喝上藥了?是生病了嗎?”

“冬日體寒,早日總有幾聲咳嗽,算不上病,不過是喝些藥膳調養。”

殷雲舟雲淡風輕地略過,正要去拿藥碗,喬安突然默不作聲地先端過來,打開蓋子聞了聞。

殷雲舟愕然:“你還懂藥理?”

喬安放下碗,慢慢抬起頭看著他。

喬安甚至有些茫然地看著他:“如果隻是調養,為什麼要加這麼多補氣的黃芪與白術?”

殷雲舟不語。

喬安突然握住他的指尖,入手是冰一樣的寒冷。

還沒有到冬天最冷的時候,他已經穿上了最厚的狐裘,可是手還這樣的冷,像是剛從冰窖裡出來的,冷得讓人害怕。

喬安喃喃說:“表哥,你知道嗎,你的臉色很白,雪一樣的白。”

殷雲舟啞口無言。

“表哥,你才二十四歲啊。”

喬安嘴裡滿滿的苦澀,連帶著眼眶也酸澀:“你還這樣年輕,身體怎麼就被糟蹋成這個樣子。”

殷雲舟抿了抿唇,抬手輕輕摸著她的頭發:“我沒事。”

“那什麼叫沒事,死了才算嗎?!”

喬安氣得渾身發抖,她第一次那麼恨一個人:“曹光,淩遲都便宜他了,你在宮裡這些年,他該是害過你多少,他活該被千刀萬剮,他活該被挫骨揚灰。”

“好了,好了。”殷雲舟安撫著:“他已經死了,我已經出來了,都過去了。”

“是,都過去了。”

喬安用力抹了把眼睛,鄭重說:“表哥,我給你調養,我醫術很好,我還有一個神醫朋友,我們倆一起給你養,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殷雲舟溫柔地看著她,像是包容著一個孩子的一切:“好。”

聽你他答應,喬安這才放下心來。

喬安拉著殷雲舟坐下,拉過他的手腕給他把脈,邊把邊琢磨著要用什麼藥材,還想著得趕快把方愈拉過來,畢竟問診把脈這方麵還是他這個土生土長的神醫比較擅長,等方愈找好了藥,她再給配出來...

“表妹。”

喬安突然聽見他有些猶豫的聲音:“你在宮裡...是不是過得不好?”

喬安愣了一下,下意識笑:“你開什麼玩笑,我過得可滋潤了。”

殷雲舟就靜靜地看著她,眼神憐惜而不忍。

在那樣悲憫的目光中,喬安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小下來,像是心虛一樣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心虛地低下了頭。

殷雲舟:“李稷待你不好?”

“不是。”

喬安抿了抿唇,不知道怎麼解釋,垂著眼睛小聲說:“他待我挺好的...但是,我不想要那種好。”

其實直到今天,她仍然很相信李稷。

她相信李稷對她的好是真心的;她也相信她在李稷心裡不僅僅是一個替身,不僅僅是一個移情的對象,更是妹妹、甚至是喜歡的人;她甚至相信,如果李稷娶了她,他會全心全意待她,即使哪一天,那個曾經救了他的女孩子再出現,他也不會變心的——他是那樣一個有責任感的人,他會處理好一切,他會像大樹一樣保護她,疼愛她,永遠不會對不起她,永遠不會再讓她傷心。

但是喬安不想要這些。

兄妹就是兄妹,從那個夜晚他跪在老太太麵前,決絕拒絕了她的那一刻起,她就隻把他當哥哥,他們之間就不會再有任何可能。

殷雲舟看著她糾結的側臉,突然說:“如果你不喜歡,那就拒絕,那就出宮來。”

喬安有些愕然地抬頭,殷雲舟望著四周的高牆,輕聲說:“我的前半輩子,都是在宮中度過的,沒有人比我更知道那是個怎樣的牢籠,如果沒有愛,如果你不喜歡,就出來吧。”

“你善良又心軟,總是為彆人著想,可是我不舍得你為彆人委曲求全,更不舍得你在金絲牢籠裡虛耗光陰。”

殷雲舟溫潤清正的眸子凝視著她,認真說:“表妹,我希望你快樂。”

喬安怔怔看著他,突然說:“表哥,你是不是仍然不快樂?”

殷雲舟一愣,失笑:“明明說的是你,怎麼突然說起我來了?”

喬安看著周圍蔥鬱的桃林:“你說皇宮是一座牢籠,那現在這座長寧侯府,又何嘗不是另一座牢籠。”

殷雲舟垂下眼。

“你是厭倦了做牢籠裡的鳥兒,厭倦了被人擺布,所以才想一死了之,用最後的命為殷家洗刷一點恥辱。”

喬安越說越難過:“我讓你活下來,自己安了心,卻也害你又進入另一座牢籠裡。”

“不要這樣說,這也是我自己願意的。”

殷雲舟安慰她:“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我這樣的身份注定是敏感的,全天下多少雙眼睛盯著我,多少野心勃勃的人想要借著我的名頭翻雲覆雨,我不想再攪進任何的混水裡,新帝能與我一片淨土,能讓我在這裡安度一生,已然是幸事了。”

真的是這樣嗎?

一輩子被困在這座侯府裡,被冷落,被監視,被看押,被覬覦...

喬安看著他俊秀蒼白的臉,他還這樣的年輕,可是眉目間的沉靜與平和仿佛看儘了一生的悲喜。

如果這樣苟延殘喘地過一輩子,又能比死好到哪裡去?!

是她求著他活下來的,他甚至親自下了禪位詔書把皇位讓給了所有人眼中的“亂臣賊子”,被天下士林唾罵,隻為了她快樂安心。

這是她最好的哥哥。

她總也應該為他做些什麼。

這一刻,喬安突然下定了決心。

“時候不早了。”

殷雲舟看了看天色:“一會兒約莫要下雪了,雪路難行,你還是早些回...”

“表哥。”

喬安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看著他:“你還願意...叫我蠻蠻嗎?”

殷雲舟愣住。

“我們成婚,我們就可以離開京城,我們可以隱姓埋名,換一種身份去其他的地方。”

喬安說:“我們可以去南方,去找個安穩太平的江南小鎮,買一個臨著水鄉的宅子,種種花,養幾條狗,我們去吃當地特色的小吃,一起在江邊垂釣,一起出去踏春、摘盛春的花瓣做花糕,我給你調養身體,我還可以教你上山打獵...”

殷雲舟怔怔看著她。

喬安鼓足勇氣,坦然真誠地看著他的眼睛:“我沒有喜歡過人,我也不知道我們將來會怎樣,也許我能喜歡上你,也許很久都不會,還有小孩兒的問題...這個可以等將來再說!但是我會努力對你好的!我們試著相處一下,如果合適就在一起,如果不合適,等將來你有了彆的喜歡的姑娘,我也會真心祝福你,到時候我們再好聚好散,所以——”

“沒有所以。”

殷雲舟緊緊抱住她,一字一句:“蠻蠻,我願意,那樣的生活,我一輩子都願意。”

喬安頓了頓,遲疑了一下,還是抬起手臂,輕輕環住他的後背。

這樣好像...真的不錯。

喬安突然覺得心頭的陰霾豁然開朗,終於彎起眼睛,開心地笑起來。

.....

李稷又做了那個夢。

星夜,清亮柔軟的月色灑在廣袤的草原上,起伏的山巒簇擁著明鏡一般的湖泊,澄澈的湖麵泛著粼粼的波光。

他聽見少女在耳邊溫軟地小口小口喘氣,聲音糯得像是融化了的糖糕,哭唧唧說:“騙砸,根本就不會不疼,說好的一次呢,大騙砸!我再也不相信你了!”

他看著少女熟悉的側臉,她汗濕的頭發貼在鬢角,眼尾泛著可憐的紅暈,眼睛水汪汪的,像是盈著一汪春水,要將他吞沒。

李稷心如擂鼓,隻覺得呼吸急促得快喘不上來氣。

他聽見自己從來沒有過的,沙啞低沉的、像做錯事的家長哄孩子一樣心虛又溫柔的語氣,柔聲小意討好:“我錯了,不哭不哭了,我乖寶兒,我一會兒給你抓魚吃好不好。”

“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原諒你嘛。”少女委屈吧唧地抹眼淚:“那就先來個八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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