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卻是甘當夕顏,肆意而活,哪怕朝開夕落,一瞬燦爛,便足矣。”
秦無霜細呷了口清茶,再施施然放下,笑等德貴君的回答。
心裡卻不免冷嗤著:花王?夕顏?無非就是試探我,有無爭心,眼下花王凋敝,花王之下的四花,統領園子,自是萬分害怕,曾經一瞬盛放,便豔壓群芳,全盛之時甚至堪比花王的夕顏,卷土重來,淩駕四花之上,甚至於……直逼花王之位。
但抱歉,這次,我是真的沒有興趣。
一襲素袍的無霜公子,側手托腮,似是有些倦意,可腦中卻不由的憶起了,昨日進瑞鳳殿時,聞人鈺吼的那句“本君不死,爾等永遠就隻是個妾罷”,一時未忍住,低低的笑了起來,忙遮麵向臂,借咳嗽來掩住笑意。
待雙眸抬起,卻見一抹絲帕,一盞茶水遞於眼前,遞來帕子的桃紅姝麗,眸色平靜,隱有憂慮,端茶水的熒藍美人,張弛有度,恭敬有禮,更有人小懂事的九皇女湊到近前,墊著腳尖,欲替他拍背,如此暖心的一幕,直擊他柔軟的內裡。
再垂下眸去,竟泛起了淚意。
紫衣貴君一直細瞧他的神色,見此子當真胸無大誌,無意爭權奪利,隻圖快意逍遙,暗道:不是敵人便好,本君亦不是沒有雅量、不能容人之人。
如此一想,麵上自然而然的透了些真誠:“弟弟是否喉嚨不適?哥哥那兒有些剛進貢的金銀花,衝了溫水,緩緩飲下,清喉利咽,對嗓子好。”
無霜笑道:“那便多謝哥哥了。”
“嗐!這點小事,還用謝?”德貴君不在意的揮揮紈扇,微挑的眸子掃過屋內的三大一小:“那哥哥便不打擾了。”
無霜拱手拜彆:“哥哥慢走。”
待自衣貴君走後,秦無霜再不掩飾眼裡的譏諷。
初初來時,言辭雖是有禮,卻一口一個“本君”,試探完後,得了想要的結果,便改為了“哥哥”,真是夠重權近利。
離宛見他並不需要茶,便接過泠奚捧在手中多時的茶盞,揭開蓋子,輕輕吹了口氣,朦朧的茶煙,氤氳了白玉般的麵龐。
低低的嗓音,猶如碧海升朝月,娓娓的調子,卻是絲絲沁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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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君勿惱,德貴君在宮中多年,膝下隻有一子,能混得如今的地位,無非是憑著昔年王府之時起,便安分守己至今的‘老人’身份,母皇才給了他一個四貴君之首,看似多年來不爭不搶,現在看來,卻是個徹頭徹尾的真勢利·偽君子。”
似是覺得有些好笑,離宛低歎著搖了搖頭,輕抿了一口茶水,方才續道:“他啊,被聞人氏欺壓了這麼些年,好不容易一朝翻身,又豈會隨隨便便放棄…那唾手可得的尊榮與權利?即便是為了他膝下唯一的兒子不外嫁,也得把大權牢牢攥在手心裡。”
無霜垂首,雖不言不語,心中卻熨帖極了,大皇女這是怕自己難受,在安慰自己呢。
待她說完,他才啟唇笑道:“聞人鈺與他,都是看重權位之人,殊不知難測的聖心,才是一切,妻妾又如何,誰能得到更多的寵愛,誰便立於不敗之地。”
“寧當受寵之妾,莫當無寵之妻,這便是無霜早早就體會到的,誰讓這茫茫紅塵中,既寵又愛,太過難得,貪心不成,但總得掙得一樣罷。”
言罷,眼波流轉間,不禁再度想起了聞人鈺的那句。
食指輕扣,略有節奏的敲擊聲傳來:妻妾……是無錯,他聞人鈺不死,後宮三千,終歸都是妾,但一個不受寵·空有虛名的妻,碰上一個極受寵·卻耀武揚威的妾,隻得處處避讓,處處被壓一頭,當真是比死了還難受。
看似榮寵加身,實則孤寂清冷。
離宛睨著他的神情,眉梢輕挑,似有深意:“隻是秦君當真無意花王?”
無霜聞言,微微側頭,卻是稍顯陰險的一笑:“我啊,隻說不爭那第一,可從未說不爭那第二呐。”
離宛頷首,一瞬了悟,站立一側的泠奚,雖未曾言語,但眸中亦一派了然。
隻有小人兒離痔,歪著個腦袋,是滿心的不解,她扯住無霜的衣擺,左右晃了晃:“可是,那個皇夫好討厭的,他殺了人,還那麼有理的樣子,為什麼不乾掉他?”
秦無霜被她的快言快語逗樂了,憐愛似的捏捏她沒甚肉的小臉蛋,透著絲睥睨與霸氣,輕聲道:“聞人鈺算什麼第一?”
第一永遠是陛下心中那獨步天下、無人可及的玉靈
瀧啊。
待從宮中出來,桃紅麗人牽著一大一小,漫步熱鬨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