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後麵是一塊雲氣縹緲的高台,四周是看不到底的懸崖,連雲朵都隻能飄在半山腰。
高台中央放著一張矮幾,上空懸著一塊似真似幻的光屏。
餘瑤圍著高台轉了一圈,這裡似乎隻有她一個人。
原身從秘境出去之後便突破到了金丹初期,中間遇到的也是考驗她是否能道心永存的試煉,按理說她被傳送的第一個地點應該是一個受災的村莊,現在一個人也沒有是什麼情況?
餘瑤等了半天也沒等到NPC的出現,便乾脆坐到了矮幾前,伸手試著點在光屏之上。
光屏入手觸感一片冰涼,隨著她的指尖落下,光屏上一陣綠光閃過,而上麵顯示的,是她那些年看過的所有話本子。
餘瑤粗粗瀏覽了一下,範圍不僅包括了她在原本的世界看過的,還包括了她這段時間在問心派看的。
餘瑤隨手點開了一個本子,同步般,她的腦海中便出現了這本本子的全部內容。
這時,她腦中才出現了一道提示:“曆練任務下發完成,請對這些內容進行優化思考,思考的高度將是你能得到的修為。”
餘瑤有些說不出話。
不是吧,這身子換了個芯子,怎麼曆練任務也跟著變了?
那她僅僅靠看話本子能得到多少修為?
要是因為她實在太菜導致得到的修為不夠,後續劇情沒辦法繼續下去,她是不是就提前回家了?
餘瑤有點頭禿。
秘境另一方天地中,沈芷腰身筆直站在了問心派山門之下。
她抬眼看去,看到的是遠遠站在高處台階上的仙人,仙人不苟言笑,俊朗分明的眉骨線條更是凸顯出他的威嚴肅穆,他站得並不高,卻像是站在了沈芷仰望也不可看到逾越之處的高山之上。
像是察覺了沈芷的目光,清元垂眼掃向了沈芷這邊。
“師尊?”這個場景似曾相識,沈芷有些不確定地叫道。
一開口,沈芷便發現了自己的聲音好像稚嫩得不太對勁。
她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還算白皙的手小小的,掌心手背布滿了新舊不一的疤痕,右手握劍處更是生著厚實的老繭。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是一件洗舊的灰色短衫。
周圍是一些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議論聲,沈芷從自己的世界裡回過神,發現身邊站著的是一群十二三歲的小修士,服飾看起來有貧有富,神色各異,都望著清元,眸中帶著興奮的好奇。
而她現在被擠在最後,前麵黑壓壓的一片腦袋頂。
但她越過人群看過去,看得最為清楚的,隻有清元,其他人都像是蒙著一層若有若無的白紗。
她這是……回到了入門考核那會兒?
那時候她不過是家裡麵不受寵的庶女,處處受排擠,母親滿腦子想的隻有宅鬥與爭寵,根本沒有時間關心她。
她除了修煉,便是想辦法溜到到客棧聽說書先生講話本子。
後來母親去世,她在家中徹底沒了地位,便偷偷跑了出來,仗著自己修煉的底子,一路跋涉到了問心派,想要拜入問心派門下。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清元,眼睛裡滿滿裝著的全是對他的崇拜,她渴望清元身上那種運籌帷幄的強大,那正是她出走所要追尋的東西。
清元的視線隻在沈芷身上停留了一瞬,便掃過站在他麵前的其他小修士們,然後開口說道:“你們需要進入我身後的這片山林,隻要順利到了問心派山腳,便能成為我問心派弟子。
若是遇到無法解決的困難,可以引燃發給你們的傳送符,但引燃咒符也意味著你們失去了入門資格。”
沈芷摸了摸懷中,搜出了一張黃色的傳送符紙,和那時候一模一樣。
“就這麼簡單?”有人歡呼道,他們中很多人已經築基,穿過山林而已,問心派的試煉竟然如此簡單?
清元不答,抬手指向身後的山林交代道,“切記,不可靠近河流。”
沈芷隨著清元的指向,看向了那片漆黑的密林。
果然是她入門考核的林子,那她的曆練是什麼,再走一次她當年拜入門派的路嗎?
這時,沈芷腦海中出現了一道聲音,“突破心魔,方能完成曆練。”
心魔?沈芷柔和的柳葉眉輕輕皺起,她從哪裡來的心魔?
一直以來,她不曾衝擊元嬰,不過是為了尋找更為合適的契機,秘境卻說她存著心魔,她難道還是對那件事放不下嗎?
——
餘瑤抱著腦袋杵在矮幾上想了半天,秘境的曆練是根據每個人的心性與經曆生成的。
她作為一個接受了良好教育,深諳話本子套路,甚至喜提熬夜猝死一條龍服務的骨灰級玩家,還怕這點曆練不成?
不過是寫評論剖析而已,也不看看她是怎麼穿過來的。
餘瑤狠下心,一本一本點開光屏上的書冊,不管怎麼樣,不試試怎麼知道?
*
深山之中,身著灰衣的小女孩臉上掛著劃痕,她起起落落,抓著藤蔓從山澗間越過。
而在她後麵,一群慘綠色眼睛的妖狼緊緊追著她,有幾分誓不罷休之勢。
沈芷進入山中之後,便遠離了那些一同進入的小修士。在宅子中生活的經曆讓這時候的她對所有人都充滿了戒備。
如今她隻有十二歲的修為,強行破開秘境鎖定的結界是做不到的,她隻有按照當年的路線再走一遍。
這片山林中雖然沒有高階妖獸,但是地階妖獸的修為普遍都在練氣、築基期,倘若橫衝直撞被群居妖獸纏上,不死也會出局。
沈芷同當年一般,借助在外遊曆習得的技能,挑選的大多是遠離水源的山間小路,繞開大多數妖獸出沒的地帶,但還是免不了遇到難纏的妖獸,成為追擊獵殺的目標。
這六匹妖狼便是從她進入林子便開始跟著她的,幾天了,是她從一隻白虎嘴下逃走體力不濟時,才現身攻擊她的。
蕩著藤蔓飛過山澗,沈芷跳過密林落在了一片光禿禿的石壁上,她小心選了個落腳的位置,後背緊貼石壁,睨眼看著追過來的妖狼。
妖狼徘徊在石壁之下,試圖跳起撕咬,但沈芷站在半山腰,妖狼伸直了脖子也始終是夠不到,它們在下麵焦躁地打轉,最後隻能憤怒長嚎,森綠色的眼睛緊緊盯著攀在崖壁上的沈芷。
它們似乎知道沈芷在上麵堅持不了太久,甚至整齊地蹲坐在了下麵,耐心地等著沈芷力竭之後掉下去。
沈芷內心狂跳,她這時候才十二歲,還是一個喜歡聽戲本子的小姑娘,怎麼可能不害怕?
她努力將後背更為緊密地貼著石壁,左手已經摸到了懷中的傳送符。
夜色降臨,下麵妖狼大睜著的眼睛像是點著十二盞鬥大的綠色燈籠,夜晚的寒氣動在它們厚密的皮毛上,凝成了一層白霜。
沈芷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腳下已經開始發抖,山間的冷氣吸入肺腑,像刀割般難受。
她吐出一口綿長的白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必須想辦法離開這裡。
沈芷握緊手中的劍,一手挽緊不曾送過手的藤蔓下端,一咬牙,從山崖上跳了下去。
守候已久的妖狼立刻起身追著沈芷。
沈芷借著藤蔓蕩到最下端,三匹妖狼爭相昂起脖子飛躍而起,大張的嘴裡齜咧出的獠牙犬齒閃著寒光。
沈芷握緊長劍,從妖狼當中蕩過,她咬緊牙關,手起劍落間正中妖狼咽喉。
三匹妖狼應聲倒下,沈芷也放開藤蔓落了地。
剩下的三匹狼伸長舌頭,喘息著朝她奔來,獸眼中凶光畢露。
沈芷卻沒有再跑,她立住腳,沉氣握劍,準備與這三匹妖狼正麵交鋒。
一直跑是沒有辦法的,這些妖狼睚眥必報,不達目的不罷休,留它們活口她永遠沒法脫身。
沈芷用力握緊長劍,骨節泛出蒼白,努力壓下肌肉不自覺的顫抖。
她一定要拜入問心派,一定要!
看準時機,沈芷腳下發力,衝了出去。
這些妖狼還未生出靈誌,不過是普通妖獸,她雖然不能全身而退,但也不至於死在這裡。
沈芷已經做好了再添一身傷的準備,在她離妖狼不到十米的時候,側麵突然飛出來三道長箭,有急有緩,但無一不精準地貫穿了妖狼的喉嚨。
妖狼被飛箭射得偏離了奔跑的路線。
沈芷失去了目標,迅速朝旁邊轉身戒備。
密林之外,一個紅衣少女挽著弓箭,潤澤的手指還未從顫動的弓弦上放下。
她冷著眉眼,冰冷冰的神情間有著不可言說的高貴,就像清元一樣,露出一種強大的自信。
“你若是不跳下來,我便不打算救你的。”少女的語氣也冷冰冰的,聲線成熟,“我叫巫霜,從龍鳳城來的,我們同道吧。”
沈芷麵上遲疑了幾分,然後點了頭。
她的肌肉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緊咬的牙關因為呼吸不順哽出幾分嗚咽感,不知道是因為剛才的千鈞一發還是因為見到了她還能再見到的人。
巫霜。沈芷在心裡又念了一遍。
巫霜與沈芷結伴而行,白天穿過山間小路,晚上找山洞生火取暖。
遇到埋伏衝出的妖獸,沈芷剛握緊劍,巫霜的飛箭便將妖獸了結了。
巫霜性子冷,不怎麼講話,但她習慣性抬頭的角度像是要將一切掌握在方寸之間,給沈芷的感覺格外安心。與她一起,沈芷似乎明白了有些東西不需要強裝的戒備。
有時候沈芷會給巫霜看她寫的話本子,她從沒給彆人看過。
巫霜雖然高冷,但是聽她講的時候神色非常認真,靜靜看著火堆,身上有著讓人安心的從容,完全不像是從普通人家出來的。
她聽完也沒多少話,但是會說一句:“不錯”。
巫霜不會說假話,沈芷便知道了,自己寫話本子是真的不錯。
巫霜有時候也會說自己的事情。她是家中長女,很小的時候便隨家裡人去過魔界,看到了魔修遍地的生靈塗炭,她說起這話的時候眼神堅定,她說她要誅殺魔族。
“你一定可以做到。”沈芷說。
巫霜沒有反應,像是聽到了再尋常不過的事,她接著說,進了問心派,要做首席大師姐。
旁人說這些像是在不自量力,但沈芷相信她是能做的。
沈芷點點頭,“你一定能做到。”
密林再大也有走到頭的時候,沈芷和巫霜在山中轉了半個月,終於到了山林邊緣,抬頭便能看到問心派宏偉的大門。
但她們卻被一條大河攔住了去路。
大河橫在要出密林的必經之路上,若是要去到問心派,必須經過這條河,河麵波光粼粼,似乎這一段是一片平緩的水灘。
幾個小修士在河邊爭吵,沈芷聽了聽,大概是一隊人想從河麵上過去,一隊人想重新找路,換道過去。
“這水清得可以看到底,飛過去能有什麼問題?再說了,前麵就是問心派大門,還能找到什麼新路?怕是找過來找過去,前麵擋著的還是這條河!”想從河麵走的人說道。
“清元長老說過不可以靠近河流,就算沒有其他路,我們現在也不會過河!”要重新找路的人說道。
“要找你們自己找,我們要去拜師了!”在山中被妖獸追攆了大半個月,他們每個人都筋疲力儘,現在又看到出口,他們已經鬆下的一口氣再也不想提起來了。
“自己找就自己找,我們走!”
要找新路的人動身離去,剩下的人拿出可以飛行的法器,準備過河。
沈芷朝離開那隊人的方向看去,在茂密的樹葉之後看到了那幾個人偷偷觀察的身影。
“他們在等,如果這些人飛過去沒有問題,他們也會飛過去。”巫霜說。
“我們不勸他們離開河邊嗎?”沈芷猶豫,“倘若真的會出事,到時候說不定我們也會受到牽連。”
“你能勸得動他們?”巫霜反問。
沈芷不知道,但她覺得應該勸勸。
法器帶著三人穩穩地飛在河麵上,陽光透過清澈見底的水麵,映下盈盈水波,他們甚至可以看得到河底黑黃花紋的鵝卵石。
他們也看到了在暗處觀察的說著要找新路的隊友。
“看吧,根本就沒有問題!”他們得意的叫道。
沈芷看看巫霜,她也看不出什麼問題,但她還是要找新路,清元說的話一定是有道理的。
沒有問題是最好的,巫霜說道:“我們走吧。”
她們轉身準備離開,藏在密林後觀察的人卻走了出來。
飛到河中央的小修士們哈哈大笑,嘲笑這些說著要走卻反身回來的家夥。
他們掠過水麵的影子投到水麵下,透過水波晃動在凸出的鵝卵石上。
忽然,鵝卵石開始顫動,裂開了兩隻豎瞳大眼。
水麵發出巨大震動,連帶站在地麵上的人也搖晃起來。
地動山搖中,沈芷拚命抓住巫霜的手,努力想要站立。
有一瞬的迷茫從她眼中閃過,她看了看自己牽著的手,又看了看遠處的河麵,已經走到了這個時候了?
飛在空中的小修士慌忙往下看,不知是誰叫了句:“快看下麵!”
水中,一條盤踞的巨蟒收縮盤旋,抬起了巨大的蛇頭。
那水底的黑黃花紋哪裡是什麼鵝卵石,根本就是巨蟒的凹凸不平的鱗片!
他們吵醒了這隻半步金丹的妖獸!
巨蟒從水下鑽出,如燈籠般大小的豎瞳出現在天上那幾人的麵前,緊接著,巨蟒張開血盆大口,嘶吼間要將要他們吞掉。
“啊!”法器上的小女修尖叫,操縱法器往回逃跑。
巨蟒抬起藏在水下的巨大身軀,擋住了他們往回退的路。
“不要慌,往旁邊跑!”還存著理智的人叫道。
顛簸之後,法器又載著三人朝旁邊逃竄。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巨蟒迅速纏繞而上,徹底將他們圍繞在身軀之內,大張血盆大口滴下腥臭涎水。
“引燃傳送符啊!”女修叫道。
“我還要成為問心派弟子!你怎麼不用!”旁邊的人反問。
“我、我……”女修語塞,她不想死,也不想失去入門的資格啊,明明就差了一點。
另一個修士丟出幾道雷符,炸在巨蟒麵門上,“往岸上跑!去岸上!”
巨蟒吃痛,嘶吼著昂起了腦袋。
三人拚命往岸邊飛去,眼見就要到了岸邊,三人麵露喜色。
卻不知道,那張猩紅的大口已經抬在了他們頭頂上。
巫霜舉起弓,拉滿了弦,卻被一隻傷痕累累的手按住,巫霜疑惑地看向沈芷。
“不要動手,你打不過的。”已經清醒的沈芷阻止道,“他們身上有咒符,他們死不了。”
當年她就是沒有阻止巫霜,才讓她失去了入門資格的,這次她一定要阻止她。
沈芷以為她以巫霜果斷堅決的性格,一定會拒絕她,但巫霜卻極為乾脆地答應了,“好。”
沈芷微愣,巫霜卻趁她愣神,繞開她的手,快速地放出了一箭。
“倏——”飛箭射出,穩穩地卡住了大蛇暴露的喉嚨。
“嘶——”巨蟒吃痛,龐大的身軀四下扭動,抽飛了法器上的三人,三人撞在樹乾上,口鼻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