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餘瑤答話,虛空之中的中年人又說道:“好女兒啊,你竟然也在皇城?且站在原地不要走動,爹爹這就過來。”
餘瀚海話音剛落,三人麵前的虛空便突然泛起了一陣扭曲。
傳影石上方的虛空之中,兩名氣度不凡,不威自怒的修士從破空之中走出,穩穩地站在三人麵前。
其中一人身姿頎長,麵容俊朗,看起來大抵二十多歲,但眼神中卻平穩無波,有著曆經滄桑,大浪淘儘的沉穩與曠達。他眼底難掩疲憊之色,大步走到餘瑤麵前,麵上逐漸展露如釋重負的欣喜,他張開雙臂本想抱一抱餘瑤,但想到現下的時機並不適合如此舐犢情深的畫麵,便收了手臂,抬手輕輕放在了餘瑤肩膀上,慶幸般喃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餘瑤遲疑一番,還是對他喊道:“爹。”
餘瀚海點點頭,眼神之中有淚光閃過,“是爹爹不好,讓你一個人在外求學,煉的東西也派不上用場,爹爹回去便將它砸了,重新為你煉一方傳影石。”
餘瀚海帶著穀雨宮的弟子前來參加仙盟大會,半路收到清元的簡訊,說餘瑤暫時落入另一片空間之中,他麵上鎮定,但私下早就點亮了他在那件事情之後專門為餘瑤煉製,可以無視空間進行傳送的傳影石。但詭異的是,傳影石一直沒有響應他的召喚,直到剛才。他心下又愧又喜,在外人麵前一時連穀雨宮掌門的氣派也忘了拿捏。
清元上前拍了拍餘瀚海的肩膀,與他對視一眼,餘瀚海這才收起眼底泛濫的情緒,重新崩回了在人前的威嚴模樣。
餘瑤將在禁地之中的情況大致向清元和餘瀚海講了一遍,顧傲安也沒急著走,便等在一旁翻開了自己的玉簡。
待餘瑤說完,清元開口道:“那毒母既然已經交由鳳閣看管,你們二人便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便隨我們動身前往萬魔坑。”
“萬魔坑?”餘瑤驚道,“師尊,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清元看向遠方衝天的黑氣,有些憂心道:“今年的仙盟大會便在東邊這皇城之中,但不久之前,魔界衝開了萬魔坑封印,無數魔氣正在往飛淵大陸湧來,你們今年仙盟大會的任務,變成了誅殺入侵的魔族。”
仙盟大會一直以來都是各門派弟子之間一決高下的大會,拔得頭籌者可以獲得被當做下任仙盟長老培養的機會,一直以來都頗受年輕弟子的重視。
顧傲安收起玉簡,對他們說道:“既然如此,本宮便先行告辭。”鳳閣不屬於任何仙門,也無需參加這種大會。
“你們也回去休息吧。”清元對餘瑤和顧扶辛說道。
餘瑤對顧扶辛說道:“走吧?”
顧扶辛點點頭,牽著餘瑤往問心派的住所那邊去。
餘瀚海這才注意到他二人一直交疊在一起的衣袖,伸出指頭指著走遠的二人結結巴巴對清元說道:“這這這……”
清元搖搖頭,寬慰餘瀚海道:“且由他們去吧,我們該去做我們的事情了。”
二人踏入虛空之中,再次走出是在一方祭壇之下。祭壇通體黝黑,上方放置無數黑色長匣,黑氣從祭壇中央不斷湧出,帶著陰冷的汙穢之氣,一點一點將黑色匣子填滿。
祭壇上,紫衣女子轉身對二人笑道:“餘掌門,清元長老,彆來無恙。”
清元眉頭微壓,“你怎麼會在這裡?”這女子方才才與餘瑤二人一同從禁地出來,轉眼功夫便站在了皇宮內部的祭壇之上,他們是用了當年的印跡才進來的,她又是怎麼做到比他們還早先一步的?
似乎是看出了清元的顧慮,顧傲安笑道:“整個皇城的陣法都是我顧家所造,再說二位專程前來,本宮先行一步在此等候,正好聊儘地主之誼。”
餘瀚海問道:“你是顧家留在飛淵大陸的線人?既然如此,勞煩稟告顧家一聲,我們二人想要見顧家掌門一麵。”
顧傲安問道:“所謂何事?”
餘瀚海答道:“自然是再次封印萬魔坑一事,萬魔坑的封印之術是當年顧家留下的,十位飛升先祖耗儘畢生修為才將魔氣擋在外麵,如今封印被毀,大陸已沒有飛升之輩……”
不等餘瀚海說完,顧傲安便說道:“倘若是為此事,二位還是請回吧,顧家已經不問世事多年,諸位身後的門派背棄誓言一事,顧家也不想再追究。”
餘瀚海與清元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奈。
餘瑤與顧扶辛在回門派住所的路上,看到了不少身著其他派服的弟子,他們麵色之間都透著一股猶豫的凝重之色,眼神時不時飄向遠方的黑氣。如此這般,竟然有了幾分人心惶惶的氣氛。
顧扶辛感受到餘瑤手上的緊繃,安慰餘瑤道:“師姐不必害怕。”
“我沒有害怕,”餘瑤壓低聲音說道,“我隻是擔心、擔心你身上的魔種……”魔種隻有種下之人才能收回,除此之外,就隻有後期做了魔君的男主可以做到,她現在的實力遠不能直接去魔界找到給顧扶辛種下魔種的人,而男主狗勾現在也下落不明。她不是沒有想過試著去找其他辦法,但是眼下最為致命的問題是,她總感覺自己沒有多少時間了。
從劇情開始脫離掌控開始,她便感覺有什麼東西被她忽略了,但她仔細去想,又能給所有的事情一個合理的解釋。
但這本該由男主劈開的萬魔坑封印提前破損,係統又一直在裝死,她始終有一股不安。
顧扶辛不言,顧九給他種下的魔種帶著魔君的烙印,他確實對付不了,但他卻並不是特彆擔心,因為一個沒有感受過生的人是不會畏懼死亡的。
但在完成父母未完成的事情之前,他還不會輕易死去。
餘瑤思前想後,頭一次意識到自己對於這個世界的無力,她不能改變這個世道,也沒有吊炸天的金手指,隻有一個綁定非酋終身成就的抽福袋係統,甚至在她想要真正幫助一個人的時候,也隻有勸道:“顧扶辛,要是那個人給了你繼續活下去的機會,你一定要牢牢抓緊,知道嗎?”
“師姐說的是我保護的人?”顧扶辛反問,餘瑤一直以為他是魔宮的隱衛,他順著她的意思一直用到了現在,“師姐為何如此肯定他可以做到?我身上的魔種,是魔君才能去除的。”
餘瑤說道:“這世上有一種人,集萬千氣運於一身,旁人不能做到的,他們一定可以做到。”
顧扶辛定定看著餘瑤問道:“師姐喜歡他嗎?”
餘瑤覺察到他的小脾氣,說道:“當然不喜歡。”
“那師姐為何了解得這般清楚?”顧扶辛問。
“自然是因為知己知彼,”餘瑤說道,她不能暴露係統的存在,但也想讓顧扶辛安下心,“我的母親曾經去過魔界,她會一點占卜之術,她告訴我的。”
顧扶辛頭一次聽餘瑤說她的母親,雖然知道她的話沒有說完,但還是問道:“那師姐喜歡誰?”
餘瑤看看顧扶辛,又看看他牽著她的手,賭氣似的說了一句:“我誰都不喜歡。”
回到住處之後,顧扶辛便離開了,餘瑤坐立不安,雖然她還可以找其他的辦法,但眼下萬魔坑已經破損,劇情也越來越不可控,她現在能最快幫到顧扶辛的辦法隻有讓男主儘快覺醒。
餘瑤一敲掌心,重新打開了門,決定去找蕭景安。他們在禁地之中沒有找到男主狗勾,在外麵有可能注意到那隻小不點的,也隻有他了。
餘瑤走得很急,宮廷長廊旁邊肥沃的綠色葉子片都被帶起一陣動蕩,然而她剛到蕭景安門口,扣門的手還未落下,蕭景安從裡麵打開了門。蕭景安疑惑道:“小師妹,怎麼了?”
餘瑤舉著手,視線下移,看到了蕭景安懷中抱著的黑色毛團,她笑了笑,說道:“沒事了。”
蕭景安老早便收到了餘瑤安全回來的消息,他原打算將餘瑤的靈獸給她送過去,沒想到她率先找了上來。他將毛團遞給餘瑤說道:“這幾日這靈獸吃的好睡得好,撒歡也撒的好,師兄便知道你沒事。”
看到餘瑤臉上露出的疑惑神色,蕭景安打開扇子說道:“靈獸最通人性,這小狗看起來沒什麼特彆之處,雖然不是你的契約靈獸,但跟了你這麼久,應該也是與主人心意相通的。”
心意相通不相通不重要,重要的是趕緊變成男主的模樣,餘瑤心想。
至於怎麼變,她記得原書裡原主在萬魔坑前是有一套聖母操作的,她一定會想辦法激怒男主,讓它支棱起來,拿出男主該有的樣子。
餘瑤與蕭景安又聊了幾句今日的事情,便抱著黑色毛團往回走。
誰知路過小花園,餘瑤迎麵遇上了個身著藍色派服,打著扇子,步伐有些囂張的公子哥。
雲棋看到餘瑤,臉上跋扈的氣質都收斂了幾分,他露出一個和善親切的笑容,對餘瑤打招呼道:“餘姑娘!”
餘瑤腳下一頓,還是走上去回道:“雲公子。”
黑色毛團在餘瑤懷中掙紮,它如今長大了許多,早就不習慣被人抱在懷裡了。它低低的嗚咽引得雲棋多看了它兩眼。
雲棋哈哈笑道:“餘姑娘,你這隻靈寵怎麼這麼久了一點靈力也沒修出來?”
雲棋心眼大,說這話沒什麼彆的意思,餘瑤也不想與他計較,便柔聲對眼神清澈的的黑色毛團說道:“不要怕,雖然你現在隻是一隻小狗勾,但終有一日定能萬眾矚目……”
雲棋哈哈大笑,他用扇子指著毛團說道:“萬眾矚目?哈哈哈……餘姑娘,你真會開玩笑……”
餘瑤看了雲棋一眼,不太想與他繼續浪費時間,便加了一句:“當然,就像我心中的小師弟一樣。”
雲棋的笑戛然而止,不知為何,聽到餘瑤說出另一個人,他的臉變得好酸。
餘瑤趁著雲棋愣神,不動聲色地快步從他旁邊擦身而過。
奉了顧傲安之命前來邀請顧扶辛的丫鬟站在河邊垂柳之下,問在此處蔭蔽站了許久的顧扶辛道:“公子?”
顧扶辛收回視線,淡漠道:“走吧。”
小丫鬟垂著頭在前麵帶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公子的語氣,似乎比出門之時輕快了不少。
小丫鬟並沒有直接帶著顧扶辛往皇宮內走去,而是走到了皇宮旁邊的偏僻窄巷,然後對顧扶辛躬身道:“公主在裡頭等您。”
窄巷之中隨意堆積著雜亂物品,顧扶辛走到巷子儘頭,看到了地上泛著紫色光暈的傳送陣,他邁步走了上去。
紫色光暈隱過,顧扶辛便站在了通體黝黑的祭壇之下,儼然正是清元與餘瀚海不久之前來過之處。
見顧扶辛到來,顧傲安笑道:“表兄找我?”顧扶辛的母親是顧傲安父親的姐姐,顧扶辛算得上顧傲安的表妹,但在人前,顧傲安隨口將顧扶辛說成她的堂兄。
顧扶辛輕抬眼瞼,無聲的威壓瞬間鋪天蓋地朝顧傲安襲去,顧傲安伸手在麵前拂過,立下一個屏障。但不過幾息,屏障便從中央開始,逐漸爬滿蛛網狀裂痕。
顧傲安又打出一道屏障,笑道:“表兄消消氣,表兄若是為我將所有人支開,獨留餘姑娘一個人應付毒母的事情而來,我向表兄道歉。”
顧扶辛淡漠道:“你無須向我道歉。”
屏障應聲碎裂,顧傲安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在外麵,她並不是顧扶辛的對手。而且仔細算來,顧扶辛在族中的地位是在她之上的,她慌忙閉上眼睛,準備迎接這駭人的威壓。
但顧扶辛卻撤去了威壓,沉聲問道:“你的計劃是什麼?”
顧傲安心下鬆了一口氣,繼而恢複了從容淺笑,“自然是幫助表兄。”
“幫我?”顧扶辛反問。
“當然,”顧傲安指向祭壇中央說道,“這裡便是當年十位飛升之人為了壓製魔氣所建的陣法。”
顧扶辛眉頭微皺:“為何與問心派的不一樣?”他在問心派的秘境之中,看到了問心派留存的淨化陣法,和眼前這個完全是兩個模樣。
顧傲安笑道:“當然不一樣,五大門派的陣法乃是傳送陣法,皇城這個,乃是收集陣法,飛淵大陸所有的能致人入魔的不祥之氣,全都由這六個陣法,送往了魔界,表兄應該早就猜到了吧?”
“這便是正道修士嗤之以鼻的魔界。”顧扶辛露出一抹嘲諷的笑,繼而問顧傲安道,“你準備如何幫我?”
“仙門已經出麵想要顧家幫忙封印萬魔陣法,我暫時沒有答應,但他們定然會再來找我,屆時表兄便可趁亂進重返魔界。”顧傲安說道。
顧扶辛皺眉,對她的話並不滿意,“就算不用顧家出手,我也可以進入魔界。”
顧傲安笑道:“自然,隻是扶魘為何可以在這些年間在飛淵大陸布下如此多的萬魔陣法卻不為姑父姑母發現,姑父駐守魔界多年為何會突然被扶魘鑽了空子奪權,這些表兄難道沒有想過?”
顧扶辛不言,有顧傲安做掩護,他確實可以更為順利一些。他思索片刻,點頭道:“可。”
顧傲安鬆下一口氣,繼而試探道:“族長請表兄早日回顧家一趟。”
顧扶辛卻問道:“回去做什麼?”
“族長想見你。”顧傲安答道。顧家族長,是顧扶辛的外祖父。
良久,顧扶辛答道:“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