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親的聖旨下來時,秦桑其實一點也不驚訝。畢竟此去中原,萬裡迢迢,父皇又怎會舍得送他其他幾個掌上明珠去和親呢。
也就隻有她,是可以被當做棋子丟掉的。反正從小到大,也沒有人會在意她的死活。
好在秦桑生性樂觀,倒也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反正她在這個牢籠一般的皇宮裡早就沒有親人了,所以離開也沒有什麼不舍,去哪裡也無所謂。
和親之事,她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日日仍同往常一樣,整日閒在長寧殿裡看她從民間淘來的那些話本雜書。
倒是茯苓替她委屈,偷偷掉了好幾回眼淚。有回被秦桑看見,秦桑反倒安慰起她,說:“你不要哭嘛。去中原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書裡說長安城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咱們到了那邊可以四處看看。”
茯苓卻聽得眼淚直掉。她從小就跟著秦桑,太了解她的個性。她並不是真的什麼都不在乎,隻是比尋常人都更堅強些。她知道傷心難過都沒用,所以索性就想開些。
可她還是忍不住替自家公主委屈,“論年紀,前有二公主和三公主都尚未出嫁,此次和親怎麼也不該輪到公主你的。”
秦桑坐在床邊,將手裡翻了一半的話本子合上,放到枕頭邊,她不由得歎了氣,勸解她,“茯苓,你想開一點。”
她連出生都是個意外。她不過是父皇醉酒後,寵幸了身為下等宮女的母親,而意外生下的她。父皇原本就未將她看在眼裡,更何況她出生不久,南國就遭了百年難遇的旱災,一時民不聊生。國師替她卜卦算命,說她八字極煞,是災星降世。
她被鎖在冷宮十八年,父皇沒要她的命,大概已經算是對她仁慈。
她若什麼都去計較,什麼都去和其他受寵的公主比,那她從小到大,眼睛怕是都要哭瞎了。
茯苓坐在凳子上,還是忍不住擦眼淚,說:“可此去中原,前路未知,要是遇到危險——”
秦桑安慰她道:“你不要太緊張了。我雖是個不受寵的公主,可好歹也是個公主,我是為兩國友邦去和親的,我那未來夫君就算不喜歡我,也總不會殺了我吧。”
“可——”
“好了好了。好茯苓,我肚子餓了,你去幫我做桃花糕好嗎?我好久沒吃了。”秦桑說著就去拉茯苓的手,兩人一起往外走,“我和你一起去,你上回教我的,我還沒有學會。”
四月中旬,南國的送親隊浩浩蕩蕩地啟程前往中原。一行人馬在路上走了兩個多月,終於在六月下旬抵達了長安城。
秦桑原本想等到了長安城,就要出去玩的,誰知道到了驛館,趙大人直接派了十幾個人守在她房門外,勒令她大婚之前哪裡也不能去。
秦桑想過要溜出去,可趙大人派了十幾個人日夜守在她房門外麵,除了第一天跟著趙大人進宮麵見了聖上,其他時間彆說溜出去,她估計就連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
秦桑最後懶得跟他們玩了,索性翻出她的話本子來,往床上一趟,在驛館裡看了兩天雜書。
成親頭一晚,秦桑剛沐浴完,正要上床繼續看她的
話本子。這回的本子是茯苓昨天才幫她從長安書店裡找來的,是新鮮的故事,講一個書生和小姐的故事,她才看了不到一半,正要繼續看,茯苓就帶著一個老嬤嬤從外麵進來了。
秦桑坐在床上,腿上搭著被子,隻穿了白色中衣,頭發也解開了。
她奇怪地看了眼進來的老嬤嬤,剛想問茯苓什麼情況,那老嬤嬤已經先向她行了個禮,說:“公主,老奴是奉命來給您上課的。”
“上什麼課?”秦桑更奇怪了,她看向茯苓,發展茯苓立在一邊,垂著腦袋,臉通紅。
等過了一會兒,當老嬤嬤拿出一本書來,秦桑才曉得這上課上的是什麼課。
饒是她平日亂七八糟的話本看了許多,也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燙,好不容易等老嬤嬤走了,她把那書一扔,就鑽進被窩裡睡覺了。
因為次日便是成親的日子,秦桑一大早就被從被窩裡撈起來,換衣服,梳洗打扮,好幾個宮女嬤嬤圍著她,往她腦袋上不知道戴了多少東西,重得她脖子都快要被壓垮下去。
屋子裡鬨哄哄的,喜娘們催著趕緊趕緊,馬上吉時就要到了。秦桑耳邊鬨哄哄的,從一早就沒有停下來過。一直到不知道誰跑來高喊了一聲,“吉時到!”
隨後秦桑就被蒙上蓋頭,被兩名喜娘攙扶著往外走。
到了外麵,敲鑼打鼓更是熱鬨,街上都是圍觀的老百姓,若不是有一眾侍衛攔在道路兩旁,怕是要將路都圍得水泄不通。
秦桑蒙著蓋頭,什麼也看不見。可她能聽見敲鑼打鼓的聲音,圍觀老百姓們談論的聲音,都是充滿喜悅的。仿佛這樁喜事也給長安城帶來了一點喜氣。
可秦桑卻一點沒有要嫁人的喜悅,更沒有書裡說的那種小鹿亂撞的緊張和歡喜。她甚至在想,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會有那樣的感覺了。
她嫁人了。嫁給她不認識,沒見過,也不喜歡的人。
她表現得再無所謂,這一瞬間,多少還是有些難過。
她站在台階上,垂著眼看到一個男人朝她走來。
他朝她伸出手,那是一隻很好看的手,指節修長,指骨有力。可是當秦桑將手放上去的時候,才發現這隻手非常冷。冷得幾乎沒有一點溫度,就像那天晚上,他看她的那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