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夏天,風光十分好。
尤其是河上開滿了蓮花,一些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也會蒙上麵紗出來泛舟遊湖。
河上停著不少畫舫,有官家的,也有民間的。
秦桑拎個籃子坐在船頭,頭上還頂著片荷葉,遮住腦袋,隻露出張白淨的小臉。
她一手拎著籃子,一手夠著去采蓮子,船隔得有些遠,她回頭和船家說:“師傅,再把船靠近一點。”
師傅誒一聲,又將船撐近一點。
秦桑手夠著了,索性就盤著腿坐在船頭,抱著籃子,一邊摘蓮子一邊吃,她剝下幾顆,回頭遞給茯苓和阿劍,“你們嘗嘗。”
茯苓接過去一把,拿一顆吃,剩下的捧在手裡給阿劍。
阿劍是傅連溪派給秦桑,保護她安全的。
他哪裡敢吃夫人剝的蓮子,連連搖頭。
茯苓道:“夫人讓你吃,你就吃,這麼客氣做什麼。”
秦桑哈哈笑起來,她轉回頭道:“就是,快點吃,我還摘了好多呢。”
她說高興地揚一揚籃子,又轉頭繼續摘蓮子。等這邊讓她摘得差不多了,又讓船家把船劃去那邊。
荷葉蓋在頭上,她穿一件白色的裙子,盤腿坐在船頭,樣子漂亮極了。
傅連溪不知何時站在了岸邊,他仍舊一身黑衣,負手站立,挺拔英俊得令船上的姑娘紛紛紅著臉去看。
可他眼裡看不到任何人,隻有秦桑。他遠遠看著她,看到她頭上頂著的那片荷葉,看到她盤腿坐在船頭,懷裡抱著的籃子,看到她荷葉下那張笑著的漂亮的臉。
他看得出神,想把她的樣子,一顰一笑都牢牢刻在心裡。
秦桑低著頭采蓮子,沒有注意到傅連溪,還是茯苓俯身提醒她,“公主,大人來了。”
秦桑愣了一下,她一手按住荷葉,抬起頭來,往岸邊看。
傅連溪實在是長得太優越了,無論站在哪裡都是最耀眼的,秦桑一眼就看見了。她一下就笑了,嘴角彎彎,眼睛也彎彎的,
傅連溪看到秦桑的笑容,他勾了勾唇,喚她,“上來。”
秦桑一笑,回頭和師傅說:“師傅,回去。”
師傅誒一聲,將船往回劃。
等船劃到岸邊,傅連溪在岸邊等她。
秦桑一手拎著裙子,一手放到傅連溪伸過來拉她的手上,她借著傅連溪手臂的力,一下就跳上了岸。
傅連溪摟住她,低笑,“慢點。”
他看到秦桑腦袋上還頂著那片荷葉,不由失笑,伸手給她摘下來,秦桑哎一聲,伸手去搶,“給我,遮太陽的。”
她搶回來抱在手裡,本來還笑著,可看到傅連溪,就又想起他這兩天不聲不響消失了兩天,一句話也沒有。她頓時就有些不高興,問他,“傅大人,你這兩天去哪裡了?也不跟我說一聲。說走就走,說回來就回來,你這個人——”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傅連溪握住手,他看著她,“生氣了?”
秦桑看他一眼,沒說話。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近為什麼總是心神不寧。
是因為傅連溪一直沒有和她提親?還是因為他最近總是行蹤不定,她經常找不到他?
她看著傅連溪,不知怎麼就問出一句,“傅連溪,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之前在揚州,明明是他逼著她回來就嫁給他,可現在事情都結束這麼久了,卻沒有再聽傅連溪提過成親的事。
“胡說什麼。”傅連溪看她一眼,拉她手往回走。
秦桑本來也是瞎說,由著傅連溪牽著她。
傅連溪和她解釋,“前兩天宮裡突然有急事,我帶兵出去了,沒來得及和你說。”
秦桑噢一聲,她點點頭,“那你以後去哪裡要和我說一聲呀,要不然我會擔心。”
傅連溪目視著前麵,喉嚨發澀地動了下,握著秦桑的手不自覺地收緊一點,好半天才低低“嗯”了一聲。
唐風和淩南跟在後麵,兩個人臉色凝重,心裡都很不是滋味。
哪裡是帶兵出去了,明明是前兩天毒發,血吐了一地,又昏迷不醒,徐大夫和周老前輩救了好久才終於救回來。
可就算救回來,就算救回來隻怕也沒有幾天了。
淩南年紀小點,一想起來就忍不住哭了。他趕緊抬手擦眼睛,強自忍著。
秦桑在前麵蹦蹦跳跳的,拉傅連溪去集市上逛。
傅連溪都由著她,經過一間成衣鋪,老板娘在外招攬生意,一看到秦桑,連忙迎上來,“姑娘,進來看看吧,咱們家今天剛上了好些新衣裳。”
說著也不管秦桑要不要看,直接把人往裡麵拉。
秦桑被拉進店裡,傅連溪失笑,他負手跟在後麵進去。
老板娘熱情得不行,一個勁兒給秦桑拿衣服,誇著,“姑娘,你這模樣,真是穿什麼樣式的衣裳,什麼顏色的都好看。”她將衣服放在秦桑身前比劃,由衷地誇,“真好看,真是好看。”
說著,還回頭去問傅連溪,“公子,是不是好看?”
傅連溪坐在門邊供客人休息的茶桌旁,他後背放鬆地靠著椅子,瞧著秦桑勾唇一笑,說:“當然。”
秦桑對上傅連溪的目光,唇角彎彎的,開心又有些害羞地笑了起來。
她轉過身,目光在牆上掛著的衣服上掠過,她看到一件紅色的嫁衣,樣子很是好看。
老板娘不愧是做生意,最是會察言觀色,見秦桑看著牆上的嫁衣,又想到剛剛倆人在外麵好像牽著手,便猜著估計是定了親的關係。
於是連忙將牆上掛著的嫁衣拿下來,“姑娘,要不要試試?這件嫁衣可是京城裡王嬸娘做的,那王嬸娘家庭美滿,夫妻恩愛,她做的嫁衣都是帶著福氣的,姑娘你要是穿著這身衣裳嫁人,肯定也會夫妻恩愛,白頭偕老。”
秦桑母親過世得早,來不及給她做嫁衣。
她之前來和親,嫁衣是宮裡準備的,現在也不知扔去哪裡了。
她看著這嫁衣,確實是很漂亮,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好半天,回頭望著傅連溪,“傅連溪,我要不要試一試?”
傅連溪微微頓了下,他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
老板娘拉著秦桑就去裡麵,“試試,試試嘛。姑娘你生得這樣好看,穿上這漂亮嫁衣更是錦上添花。”
秦桑看著那漂亮嫁衣也想試試,她有些歡喜,在裡麵換了衣裳,站在銅鏡照時,又莫名有一點害羞。
老板娘讓她出去給傅連溪看看,她頭一回害羞得居然不敢出去,想了半天,才小心拉開一點門簾,探出一雙烏黑漂亮的眼睛來,她朝傅連溪招招手。
傅連溪看見,起身朝她過去。
秦桑拉他進裡麵,她往後退了兩步,有些難為情,臉也紅彤彤的,她望著傅連溪問:“好不好看?”
傅連溪早已看得出了神。怎麼會不好看。
他突然有些後悔,早知道會愛上她,當初她嫁給他時,他就該好好看看,好好記著她嫁給他時的樣子。
而不是那麼冷漠拂袖而去。
秦桑見傅連溪看著她不講話,便猜到是好看,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紅著臉,聲音很小,“怎麼了?你被我迷住了?”
傅連溪一把握住她手,他道:“是啊,被你迷住了。”
兩個人從店鋪裡出來時,買走了那件嫁衣。
秦桑回去開心了好久,她把嫁衣疊起來,掛進櫃子裡。
傅連溪坐在書桌前的椅子裡,看著秦桑歡喜的樣子,他忽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就那麼看著她,好像能這樣看她一輩子。
秦桑的確歡喜極了,她跑進跑出,一會兒去端糕點,一會兒又出去把她下午采的蓮子拿進來。
她用碟子裝著蓮子,剝好一顆拿去給傅連溪,“這個滿甜的。”
傅連溪看著她,連手帶蓮子一起握住,他伸手將她拉到腿上,認真看著她,“這麼高興?”
秦桑挺難為情,哪有這樣問的。
她耳根發熱,反問他,“你呢?”
傅連溪喉嚨微微動了下,沒答。
他看她一會兒,目光從未有過的複雜,拇指指腹輕輕撫了撫秦桑臉頰,看著她,低聲說:“這麼喜歡我嗎?要是有一天,我先走了,你是不是得哭死?”
秦桑一下瞪圓了眼睛,“你說什麼!”
傅連溪微微怔了下,他勾唇笑了笑,輕鬆道:“我逗你的。”
秦桑皺眉,“你不要說這樣的話。”
她看了傅連溪一眼,說:“你要是真的有什麼,我回頭就改嫁,我不會給你守寡的。”
傅連溪喉嚨微微發澀,他半開玩笑半認真,說:“好。”
秦桑看著他,一下不高興了,“好什麼啊?”
她接著道:“我不會給你守寡,所以你要保護好自己,不準先離開我。”
傅連溪看著她,沒有說話。
秦桑抿著嘴唇,認真看著他,“不然我真會哭死的。你要是不在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不知想到什麼,眼睛就紅了。
傅連溪手指撫過她眼睛,笑著逗她,“傻子,我逗你的。”
秦桑難過道:“你彆拿這種事逗我。”
“好。”
秦桑想到之前傅連溪答應她,等事情結束就帶她回揚州,她拉著他手指,半認真半試探地問:“你之前不是說要帶我回揚州嗎?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傅連溪看著她,溫柔地說:“快了,過一陣就回。”
秦桑這晚做了噩夢,她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沒有睡好的緣故,醒來的時候,衣裳都被汗水濕透了。
她坐在床上半天,望著窗外的沉沉夜色,心中鼓跳如雷,說不上來的心悸。
第二天,秦桑在房間裡看書,她看著看著就走神,不知為何集中不了注意力。
傅連溪今日沒有去宮裡,他讓人備了馬,要帶秦桑去個地方。
秦桑不知道要去哪裡,不過傅連溪要帶她去玩,她自然高興,她坐在馬背上等傅連溪。
傅連溪從府裡要出去時,突然被徐重慎拉住,他臉色凝重,“師兄,你確定……”
傅連溪嗯了一聲,他往府外望了一眼,秦桑正坐在馬背上拉著韁繩,東張西望。
傅連溪心中難忍,他看向徐重慎,“答應我的事,彆忘了。”
他說完就徑自出去了。
秦桑見傅連溪出來,高興地朝他招手。
傅連溪過去,翻身上馬,將秦桑摟在身前,他拉過馬疆,將馬調頭,駕馬往城外的方向去。
秦桑問他,“我們要去哪?”
傅連溪道:“之前去過的,我小時候住的地方。”
秦桑高興極了,“那我們去多久?你不上朝嗎?”
傅連溪嗯了聲,“陛下給我放假。”
秦桑一路歡歡喜喜的,傅連溪馬騎得不快,她還能順路折下一根樹條,拿著手裡無聊地甩著。
等到竹林後的那個小木屋,秦桑轉了一圈,沒有看到之前守在小木屋裡的楊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