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冀站在甲板上眺望遠方,推開層層雲浪,煙霧翻騰。
他手中提著芙蓉花燈,燈芯被他換了,換成了常明的,火光跳躍,映著白底芙蓉花麵,格外美麗。
一如少女的小臉,瑩白嬌軟,梨渦淺笑間勾人心魂。
敖冀輕歎口氣,修長手指摩裟著芙蓉花燈,心底愈發的思念。
“噠噠噠…”
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敖冀唰的一下變了臉,攥緊了芙蓉花燈,轉身嗬斥,“誰!”
身後,少女俏生生的立著,穿著一身翠綠錦裙,雪膚紅唇,美的攝魂。
“寧…寧歡?”
他呆了一下,幾乎覺得自己是太過思念才想出來的幻像,他抿了抿唇,不敢上前。
他怕,他怕微微一碰,她整個人就會消失。
“嗯。”
少女開了口,有幾分漫不經心。
敖冀愣在了原地,小心上前碰了碰她的臉,指腹溫熱,指下的肌膚又軟又嫩。
是真的。
是真的寧歡。
敖冀下意識的將她攬入懷中,緊緊的抱著她,像是抱著什麼失而複得的寶貝。
寧歡下意識的掙脫開,“你乾嘛?”
敖冀冷靜下來,疾聲嗬斥,“誰讓你來的?”
“我爹啊。”寧歡漫不經心的趴在了欄杆上,“我爹怎麼可能放心你一個回幽蕪海。”
她停頓了下,勾了勾唇,極為惡劣的笑出來,“敖冀你若討厭我,現在就可以把我丟下去。”
寧歡指了指欄杆外的一片雲海。
從這裡摔下去,必死無疑。
敖冀麵色微白,事情超出了掌控之外,寧歡在這,他根本不可能將她再送回去。
一來一回,不知會出多少事。
早知如此,他又何必說那種話。
敖冀嘴唇微動,往前走了一步,“歡歡…”
“打住,是寧歡。”寧歡打斷他,笑吟吟道:“這段時間,我們便和平相處吧,若有命回了宗,再不相往來吧。”
不相往來。
這四個字重的敖冀整個眉頭皺起來。
若是有命回了宗,他一定不要這個結果,他絕不能忍受和寧歡不相往來。
可看著少女疏離的眉眼,他心中忽然生出幾分慌亂。
他好像就快要失去她了,這個念頭一出,疼的他心尖發顫。
“你是我爹的結拜兄弟,論輩分,我喚你一聲叔叔。”寧歡拍拍身上的塵土,往船艙裡走,“敖冀叔叔,幽蕪海見。”
她走的乾淨利落,隻餘下窈窕的背影。
敖冀僵在了原地。
敖冀叔叔。
這四個字像是一條溝壑,將他和寧歡隔在了兩岸,再也接近不了。
這條溝壑,原本不存在,現如今卻是他硬逼著寧歡劃下。
敖冀握緊了拳頭,不甘心就變成了現在這樣,急急追了過去,麵對的隻有一扇緊閉的木門。
“歡歡你出來,我有話對你說。”
“歡歡你理理我。”
他拍了許久都未有回應,過了好半天,才有聲音傳出,極為淡漠。
“敖冀叔叔回去吧,等到了幽蕪海再見。”
敖冀呆在了原地,分明是正好的時光,他卻覺得猶如十二月飛雪,如墮冰窖。
她的意思是,除了幽蕪海,她便和她再沒牽扯了嗎?
不…不會的。
敖冀依舊不肯相信,執著的等在她門前,他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那扇門開。
寧歡沒有撒謊,直到靠近幽蕪海,她才出來。
相比她修煉的輕鬆愜意,敖冀卻狼狽了許多,眼底青黑,沒了往日的意氣風發,一下子變得失意。
寧歡歪頭打量他,“敖冀叔叔,您這樣不成的,旁人看了,指不定以為您多受欺負呢。”
“您這樣回去,幽蕪海那群人更不會拿你當回事,回去換一身衣服,好好收拾一番再出來。”
“對了…”
“歡歡…”敖冀打斷她,紅著眼握住了她的手腕,啞聲開口:“我錯了。”
寧歡身子微滯,很快便又恢複如初,甩開了他的手,“敖冀叔叔,我放才說的話,您聽了嗎?”
他握的緊,力氣又大,寧歡一時沒掙脫開。
敖冀逼近了,近乎求饒般啞了嗓音,“歡歡,彆這樣。”
“彆這樣待我。”
他怕,他怕極了。
寧歡說到做到,說不理會他便不理會他,即便是看著他,眼底的笑意也淡的很,像在敷衍。
這些日子,他被折磨的快要瘋了。
寧歡閉門不出,他在門口等她,她根本不理會,連看也不看一眼。
敖冀受不了這樣的折磨,他受不了寧歡這樣對他。
“敖冀叔叔…”
“彆這樣喊我。”敖冀打斷她,修長的手指堵住了她的唇,祈求般的喚她,“叫我敖冀,隻叫敖冀好不好?”
寧歡神色微滯,輕聲道:“你捏疼我了。”
敖冀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她膚色瑩白,又生的嬌嫩,被他大力握住,勒出了一片紅印,觸目驚心。
他連忙鬆了手,想去觸碰又不敢,手足無措的去哄她,“疼不疼?”
寧歡不會委屈自己,平靜開口:“疼。”
敖冀紅了眼,小心翼翼的去碰她的手腕,“我幫你上藥。”
“不必了,我自己有。”寧歡抽回手,站在甲板上眺望,“幽蕪海到了嗎?”
她不認識,但隱約覺得到了,這是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海,不像尋常的海水呈深藍色,這裡的海水死寂般的墨色,看不清水底情景。
沒有飛鳥,也沒有遊魚,安靜的像是一片死海。
連著這片海的天際也陰雲密布,像是一張大網攏住了這方海水,寂靜無聲。
“到了。”
寧歡瞥了一眼他,換上了甜甜的笑容,“敖冀叔叔請。”
敖冀心知她是為了在幽蕪海的那群人麵前做戲,可也甘之如飴。
她理他就好了,慢慢來。
飛舟還沒在幽蕪海行駛多遠,便有人從海底冒出,嗬斥道。
“什麼人膽敢擅闖幽蕪海?”
“把這人給我拿下!”
敖冀瞥了一眼,周身血脈震蕩,低喝,“滾!”
先前開口說話的幾人一個個不敢吭聲了,臉色慘白,幾乎癱軟在地。
敖冀是青龍,是龍族中極為尊貴的血脈,區區幾條蛟龍自然抵不住他的血脈威壓。
“小七如今越活越過去了,連蛟龍都理會。”
“嗤,在外待久了,怕不是學了什麼人類的習慣?”
“嗬嗬嗬倒也有趣。”
說話間,海底遊上了數頭巨龍,顏色不一,眼睛銅鈴般大小,龍首猙獰可怖。
寧歡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想了想敖冀的真身,還是敖冀好看。
不過也有可能因為他年紀小,還未踏入成年期。
敖冀察覺出她的不安,拍拍她的手,將她擋在了身後,抬頭笑道:“怎麼?幾位哥哥不歡迎我?”
“小七哪裡話?”
“回來吧,父王想你想了很長時間。”
“走吧。”
“這位人族是?”
敖冀淡聲道:“我結拜兄長的女兒。”
“結拜兄長?莫不是寧長青的女兒?”
“哦?真是寧長青的女兒,看著不太像?”
“小七,看來寧長青倒是很看重你,連女兒也讓你帶回來了。”
這話說的有些歧義,敖冀耳根泛了些紅,轉移了話題,“幾位哥哥走吧。”
幾頭巨龍才又沉入水底,敖冀緊跟著,領著寧歡入了幽蕪海。
海底有一片連綿的宮殿,光華四射,在漆黑的海底猶如照明燈一般照亮了整個海底。
海底除了宮殿外,並無其他東西,連海草石頭也沒有,四周寂靜,像是天地間都沒了聲音一樣。
“到了。”
寧歡仰頭看,幽蕪龍宮。
她跟著敖冀進了龍宮,沒有想象中的蝦兵蟹將,除了龍族之外再沒有其他種族,外圍多是蛟龍,還有一些血脈不純的龍族。
往裡走,便有血脈純淨的龍族出沒。
先前說話的幾頭巨龍一入海底便化為了人形,全是清一色的俊美男子,整個龍宮幾乎少有見到醜的,全都俊美的近乎妖邪。
幾頭巨龍領著他們一路到了龍宮中央。
這裡有一方大殿,大到令人難以想象,站在大殿外,仿佛身形縮小變成了小人族。
大殿的高位上,盤旋著一頭巨龍,體型龐大,如荒莽巨獸,散發著幽幽的蠻古氣息,他便是幽蕪海現如今的族長,也是現任龍王。
“你舍得回來了。”
敖冀神色並未變化,隻彎了彎腰,“是。”
大殿內,其餘龍族七嘴八舌的開口,多是嘲諷不屑。
“小七,怎麼回來認祖歸宗,也跪一下也不肯?”
“這可是父王,你都不放在眼裡?”
“果然是外麵的規矩學壞了,嘖嘖嘖。”
寧歡想說話,敖冀扯了下她的手,示意她閉嘴。
老龍王似乎才看到有這麼一個人,慢吞吞的問:“你是寧長青之女?”
“是。”
“你好大的膽子!”
聲音如雷,震的人耳膜痛。
寧歡抬頭直視老龍王,“敢問龍王,我何錯之有?”
“你爹區區人族居然妄藏本王的子嗣,你可知這該當何罪?”
“父王有話衝我來便是。”敖冀沉著臉,嗓音冷淡,“若不是兄長相救,我怕是活不到今天,父王有何罪要問我兄長?”
“若我兄長有罪,那將我遺留在外的那人更是有罪。”
老龍王看著他忽然大笑了起來,震的大殿都在顫,“你的意思是在怪本王了?”
敖冀抿著唇,神色冷淡,“不敢。”
殿內又有人笑出了聲。
“小七有什麼不敢的,我看小七膽子倒是大的很。”
“連父王都敢怪罪,真是外麵回來的半點規矩沒有。”
“行了都彆吵了。”老龍王昏昏欲睡,吩咐道:“先下去休息吧,晚上讓你大兄招待你,本王就不參加你們之間的宴會了。”
“是。”眾人中,一個錦服男人走出,笑容溫和,“父王放心,我會照顧好小七的。”
敖冀彎了彎腰,領著寧歡下去。
方才開口說話的大殿下敖浚開口安排了住處,是一座偏殿,算不上多華麗,隻能說中等,相對於其他殿下的來言,破敗不堪。
回了宮殿,寧歡才有功夫問他,“這裡什麼情況?”
很多人都在針對敖冀,明裡暗裡嗆人,擺明了不歡迎他。
那個老龍王的態度也很奇怪,如果喜歡敖冀應該早就接回來了而不是現在,可若說不喜歡,又何必接回來,再者敖冀對他的態度,他也渾然不在意。
先前在殿中,看著訓斥,可又並未真的訓斥,仿佛隻是隨口一說。
敖冀怔怔的看著她,許久才啞聲開口:“歡歡你終於肯理我了。”
天知道這些日子他有多難熬,她的冷漠疏離,他半分鐘也不想要。
即便剛才出來她笑容甜甜,可他知道那都是做戲給旁人看,眼下她終於理會他了。
她杏眼乾淨,帶著分明的關切和擔憂。
隻一下,敖冀便軟了心腸,值了。
寧歡回了神,板起臉,“說正事呢。”
敖冀不敢同她吵鬨,生怕得之不易的好又被輕易給收回了,連忙解釋道:“我父王大限將至,我回來便是參與龍王位置的爭奪。”
“大限將至?”寧歡瞪大了眼,“看著不太像。”
老龍王氣勢威嚴,讓人不敢直視,怎麼看也不像大限將至。
“父王實力高強,你自然看不出。”
敖冀語氣平靜,並未對這事感到傷感。
那些個他親自教養在身邊的兒子一個個都盼著他早點死,他這個漂泊在外的怎麼可能會對他產生什麼傷感情緒。
寧歡哦了一聲,想了想又問:“敖冀,龍王之位應該輪不到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