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幾十分鐘時間裡, 影視城搭建不久的城牆布景就變成一片廢墟。
杜導神情呆滯地看著那一片鋼筋鐵棍,目光落在斷裂金屬冰冷的尖角上, 胸口急促地起伏幾下,後怕布滿心間。
如果不是莊淼剛才及時幫忙做了疏散,那麼現在就不隻是演員輕傷這麼簡單了!
感激地看了莊淼一眼, 杜導想說什麼, 最後又咬牙止住。
他頭重腳輕地扶住身邊一張椅子,在漫天飛舞的塵土中狠狠磨了磨牙, 壓下向道具組和影視城問責的想法,快速和副導演一起清點損失、救助傷員。
在他們有條不紊進行善後工作時, 影視城負責人員姍姍來遲, 原本漫不經心的表情在觸及坍塌的布景廢墟時猛地一變,高的矮的胖的瘦的全都一頭冷汗。
他們影視城已經出過一次問題, 幸虧老板勢大壓下了,再出一次可要糟!
杜導沒心思和他們掰扯,直接提出要求:“有群演受傷了,傷口看起來不嚴重,就是怕感染。你們還有人手嗎?”
影視城負責人連連說有,緊急調來員工幫助善後, 該收拾的收拾起來, 該送醫院的送醫院。
莊淼見狀鬆了口氣,這時候才感覺到背上一陣生疼, 腦袋也有些發暈。
他向前走了兩步, 腿上軟綿綿的, 身體一個不受控製,人就踉蹌著撲到一邊。
離他比較近的聶啟鵬像是條件反射似的接住他,驚慌地問:“怎麼了,莊淼,你怎麼了?”
莊淼艱難地說:“麻煩扶我坐下。”
聶啟鵬連聲答應,柯亞秋反應過來,也趕緊上前扶住莊淼另一隻手,和聶啟鵬一起把他扶到一邊坐下。
杜導嚇了一跳,三步並作兩步跑過來,小聲問:“怎麼了,怎麼了,莊淼,你哪兒不舒服?”
莊淼覺得頭暈目眩,忍不住說:“惡心,想吐。”
杜導大驚失色:“不會是磕到頭了吧?!”
莊淼稀裡糊塗地看著他,人已經有些蒙了。
聶啟鵬視線在莊淼背上一掃,一下拔高了聲音:“莊淼,你背上?!這麼多血!救護車,有沒有救護車!”
柯亞秋聞聲下意識往莊淼背後瞅了一眼,立刻就被驚呆了。
應該是被尖銳物品傷到,再加上劇烈運動使得傷口撕裂,莊淼背上現在暈開一片血跡,看起來極為嚇人。按理說這麼多血大家應該一下就能發現,但扮相緣故,莊淼之前一身破破爛爛的長衫,還特意化了受傷的特效妝,其他人也就沒想到他身上那些血液是真的。
杜導聲音都變了,手忙腳亂找出手機打急救,以最快速度把莊淼送到醫院就醫。
聶啟鵬目送莊淼離開,摸著自己手臂上幾道傷口,垂下的眼睛裡滿是陰森。
這一次,不成功就成仁。
他賭運一向不錯,大腦又是人體最精密的器官,他就不信莊淼運氣那麼好恰巧能讓記憶恢複正常,更大可能是受到之前的影響越發混亂。
這次算是他不厚道,隻要莊淼不想起醫生,他保證以後和顧瀚、顧父鬥爭時不牽扯莊淼。
莊淼吃了這麼多苦,他也該放下那點嫉妒了。
理直氣壯做出決定,聶啟鵬絲毫不為自己所作所為愧疚,更不覺得自己這麼無恥有什麼問題。
他很清楚,他本來就是個小人,小人有小人的邏輯,有問題嗎?
心情尚可地和柯亞秋道了彆,聶啟鵬在劇組一片愁雲慘淡中低調地離開,麵上對柯亞秋依依不舍,實際上早迫不及待去做其他安排。
而莊淼在醫院接受治療,情況也還不錯。
那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雖然讓他輕微腦震蕩,還出現過短暫的意識障礙,實際上對身體倒是沒有太大影響。至於他背上的傷口,也隻是看著嚇人,加上他年輕恢複快,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不過就算這樣,顧瀚也還是被嚇得不行,扔下工作連夜趕到醫院來看莊淼。
他實在想不明白,莊淼怎麼就能這麼倒黴?
莊淼倒是萬分愧疚,覺得自己答應過顧瀚保重,最後又沒做到實在是不對,一邊羞愧地向顧瀚道歉,一邊反省自己的錯誤。
顧瀚握著莊淼一隻手,輕輕摩挲片刻,才低聲說:“不是你的錯。是我不好,是我沒讓你安安全全的。”
莊淼反駁說:“你有什麼錯?是我太疏於防範了。”
顧瀚敏銳地察覺不對,霍然抬頭盯住莊淼的眼睛,眸中怒意掩飾都掩飾不住。
“誰?誰在後麵弄鬼?!”
莊淼也有些惱怒:“我沒看到。當時太混亂了,我一下沒反應過來,還以為是布景坍塌飛出來的零件。後來回憶起來,才覺得角度不對,應該是有人故意砸我。”
顧瀚目光森然:“我會找到他的。你有懷疑人選嗎?”
莊淼回握著顧瀚的手,認真地說:“你彆太緊張,我下回……不是,我很快就能出院,到時候和你一起廟裡拜拜,去去晦氣。”
顧瀚誤以為莊淼心裡已經有人選,但不願相信事實,不肯讓他去找那人麻煩,本來就蓬勃的怒火越發高漲,長久以來壓抑的不滿一下爆發,當場厲聲質問:“是不是聶啟鵬?!你為什麼老護著他,他就不是個好東西!”
顧瀚是真不明白,為什麼莊淼會一直回護聶啟鵬?
說他們是發小,可聶啟鵬也就是在母親去世後才開始和莊淼接觸,以前雖然和莊淼住得很近,照樣看不起莊淼沒有父母要。而莊淼卻不知道為什麼一直都對聶啟鵬挺好,還不像是單純的同情弱小,難免讓顧瀚對聶啟鵬充滿審視,並覺得聶啟鵬心機很深。
他說:“你為什麼會覺得他無辜?”
莊淼一呆,反應片刻忽然想起室友的話,立刻意識到顧瀚發怒的原因。
他斷然否認:“不,我沒有護著他!你說得對,我也覺得他不是個好東西,但我這回事真的沒看到人……事發後他的反應……好像也很正常,不知道會不會是他。”
這回反倒是顧瀚愣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莊淼一會兒,見莊淼表情沒變,感覺到莊淼應該是說了實話,一時間居然有點不敢置信。
“你信我,不信他,真的?”他不太確定地說,“他心機很深,人不正派,做出什麼事我都不奇怪,你和他是發小,不覺得我對他成見太深?”
莊淼定定看著顧瀚,一字一頓說:“我根本不記得他是我發小。”
甚至,他連聶啟鵬這個人都沒有多少印象。
顧瀚聽明白莊淼的意思,心中驚駭難以言表,他短暫思考一陣,謹慎地和莊淼說起一些事情,試著和莊淼對一對記憶。
這不對不得了,一對嚇一跳。
“我印象裡,姥爺去世時陪我住在鄉下的是二師父啊。”莊淼掰著手指,“那段時間天盛不是要吞並什麼公司嗎?大師父怕師兄處理不好,就去幫忙了。”
顧瀚糾正說:“那是前年的事情,爺爺也不是在幫爸爸,是在幫我。那是我開始管理公司後最大一起合並業務。”
莊淼又說:“但我記得你前年……不是在國外讀什麼商業學位嗎?”
顧瀚說:“我四年前就已經讀完學位了。”
莊淼說:“四年前你不是考研失敗嗎?”
“我沒有考過研,我大學在國外就讀,本碩連讀。”顧瀚耐心地問,“你記憶中這個人不可能是我,你再回憶一下,有沒有人符合這個特征?”
莊淼茫然地搖搖頭,他真的記得是顧瀚。
顧瀚隻好說:“那,繼續。”
莊淼想了想,有點不確定地說:“其實我有件事情特彆奇怪,就是在我印象裡,聶啟鵬這個人、不,不對,應該說是叫聶啟鵬名字的人,非常會養豬,院子裡養了好幾頭大肥豬,還和我一起去給豬割過豬草。你知道符合特征的人嗎?”
顧瀚呆了呆,這個他倒不清楚。
莊淼想想覺得也正常,那時候他和顧瀚還不認識呢。
“看來要問問大師父才知道情況了。”他對顧瀚說,“不過現在可以確定,我記憶一定是出了問題。聽說我今年暑假是在天盛名下一個小公司實習,你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嗎?”
顧瀚皺眉說:“你實習時沒什麼奇怪的事情發生,一開始和聶啟鵬相處也很不錯。當時聶啟鵬已經通過你的推薦簽約到天盛傳媒,有時候會為了拍戲翹課翹實習,我聽底下人說,你因為這些事和他吵了一架,後來他就終止實習,專心去演戲了。”
莊淼感覺自己又多了解了一點,嘴上卻鬼使神差地說:“你那時候真不關心我。”
顧瀚詫異地看了眼莊淼,眼睛猛地一亮,小心說:“是我的疏忽,以後一定不再犯。”
事實上,那時候顧瀚和莊淼還不熟,特意向公司的人打過招呼要關照莊淼,在工作時間把莊淼方方麵麵照顧得都很到位。但業餘時間他就無法插手了,畢竟那都是莊淼的私人時間,他總不能像個變|態一樣時時刻刻盯著莊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