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我想要的,不過是一瞬光輝。
時槻風乃側過頭,靜靜地凝視著虛空中的某個點,那雙美麗的眼瞳就像玻璃一樣無感情,她沒有看我,隻是以漠然的語氣,拋出了近乎反社會的言論。
“人會自殺,是因為痛苦。死了就不用再痛了——看,很簡單的道理吧。因為是不群聚在一起就無法生存的弱小生物,所以連自殺的時候也想要和彆人手拉手一起去死,這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
她抱著自己的手臂,側身而站,那姿態異常的優雅,烏黑的長發垂落下來,和烏黑的衣袖一起映照著她手臂上緊纏的繃帶,隱隱可以看到發烏的血漬。風乃像是在嘲諷著什麼一般,微微彎起一邊嘴角。
“不過,這個世界上可不存在什麼‘毫無預兆’的自殺啊。”時槻風乃微微回過頭,用那雙漆黑的眼瞳凝視著我,“所謂‘毫無預兆’的自殺,隻不過是因為自殺者的慘叫沒有人聽到罷了。‘不像是那種人’?‘不應該做出那種事’?會說這種話的都是活著的人吧,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所以,那不過是他們自·以·為是那樣罷了。就是因為那樣才會聽不到啊,死者還沒有去死的時候的慘叫和求助。”
說到這裡,時槻風乃像是覺得很無趣一樣,垂下了眼簾,露出了一絲厭倦的神色。
“無論彆人怎麼評價,甚至也不管事後的自己會怎麼想,生者就是因為在那一瞬間痛苦到想要去死才會去死。砍了自己二十多刀也要去死的人,吃了毒/藥馬上就後悔的人,都是因為痛才會去死的。疼痛的強烈程度或許有所差彆,可在痛這個事實都是不會改變的。”
夜風輕輕拂動少女漆黑而沉重的裙擺,也將她的話音吹散向遠方。
“但是……整個世界都被痛楚所充斥,大家都生活在名為疼痛的火爐中,每個人都在忍耐著痛苦生活——聽不到彆人的慘叫,也是理所應當的事吧。也有人以為自己可以背負他人的痛楚,但那也隻是自以為是而已。我們終究會被自己的痛楚燃燒,直到柴薪燒儘為止。”
我隻能靜靜傾聽著,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時槻風乃給出的,是不符合人世的道德與常理,但卻是最貼近那些崩潰的心的答案。
正因為她過於貼近死亡,所以比任何人都理解遊離在死亡邊緣的人們的心態。
正因為她品嘗了太多痛苦,所以比任何人都要理解痛苦。
不過,我還是試著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可是……如果真的出現了那樣的事呢?”
“毫無征兆嗎?”
風乃並沒有嘲笑我,現在的她,還並不是後來那位瘋狂而叵測的女王。仍然維持著人心的她側過頭,稍稍沉吟了片刻,便拋出了她的答案。
“那就不是自殺。”她的語氣十分果斷,“那是被殺——雖然不知道是把他們從懸崖上丟了下去,還是直接用利刃刺死,亦或者隻是砍斷了最後的繩索……但是,他們是被殺的,這點毫無疑問。”
從懸崖上丟下去……是指言語施加在精神或**上的暴力與虐待一類的東西吧。
利刃刺死……這應該說的是直接施加的謀殺。
砍斷了最後的繩索……是說切斷了精神上最後的安慰或羈絆嗎?
確實,無論是不是符合法律上的定義,但確實是廣義上的被殺——被某個人出於某種目的,奪走了生命。
被殺……嗎?
我沉思起來,下意識拉開了可樂罐的拉環……然後被噴了一臉汽水。
“……”
“………………”
場麵一時十分尷尬。
“那……那個……呃……我可以解釋……”
見慣了大風大浪的時槻風乃隻是平靜地移開了視線。
我抹了把臉上的可樂,一時隻覺得更尷尬了。
……隨便你說點什麼都好啊!不要這樣一語不發啊!!!這讓我很不安啊!!!像一個真正的櫻花妹一樣不安です!!!
“總之……”我用方才那條刺繡手絹擦乾淨臉上的可樂,努力試圖轉移話題,“確實……被殺的可能性是最高的呢……”
“你想要救他們嗎?”時槻風乃再度將目光投向我。
“嗯,如果是被殺的話,還是要做些什麼吧……雖然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總之,先把罪魁禍首乾掉吧。”我將手帕疊好放進口袋裡,“手帕等我洗好以後還你……我無法拯救他們的人生,但至少要試著救一下他們的命。隻要活下來總會遇到好事嘛。”
“隻要活下來總會遇到好事……嗎?”時槻風乃稍稍錯開了目光,“你是樂觀主義者啊,那種事,隻是你的假想吧。”
“不哦,我可是悲觀主義者。”我喝了一大口可樂,“隻要人活下去,痛苦就不會停止,歡樂隻是一時,隻有痛苦是永恒的,未來永遠有很多難以忍受的事在等待著,撐得過去就活,撐不過去就死,就是這麼簡單而已。沒有人能夠擁有永久的幸福,生命的本質是空虛,我們所擁有與創造的一切總有一日都會歸為無價值。”
時槻風乃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意外之色:“那你……”
“但是,我還是覺得,活下去總是好的,總會遇到好事的。”我放下可樂,對時槻風乃露出一個笑容,“因為風乃不會嘲笑我,所以我才對你說的……即使快樂隻是一時的,即使幸福隻是短暫的,但我還是覺得,那就已經很好了。”
是的,我知道好景不長,也知道韶華難再。我背過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也知曉何為物是人非事事休。
但是,我依然認為,眼下的幸福與歡樂,即使短暫,即使易變,它們也是真實的。
我對未來並不抱有如何的期待,也對過去沒有任何的執著與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