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當然不可能睡覺閉嘴,相反變本加厲,一個勁地問:“為什麼?我睡不著。怎麼?難道我說的沒有道理?”
謝識衣深深淺淺地呼氣。
這時,一隻幽藍色的細小蝴蝶,飛過來停留在了謝識衣的眉眼上。言卿眼珠子一轉,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乾脆直接作死地伸出手把那隻蝴蝶用手指抓住。一時之間,手掌也覆蓋在了謝識衣睫毛上。
謝識衣身體僵硬,語氣跟冰渣一樣:“放開。”
言卿隻感覺謝識衣的睫毛劇烈顫抖,掃得他掌心癢,他探頭道:“彆動,我幫你打蟲子。”
謝識衣說話頗有點咬碎冰玉的感覺:“你要是不想被扔進河裡,現在就給我放手。”
言卿從小跟他吵到大,哪可能受他威脅,“嗬嗬”兩聲。
他覺得謝識衣那個時候是很想把他淹河裡的,最後卻忍住了。
其實他們之間,大部分時候都是這樣,恨對方恨的咬牙切齒,卻又無可奈何。
甚至最後那一次,他都覺得謝識衣是真的想殺了他。當然他也差不多。
然而諷刺的是,當言卿得到身體真正站在他麵前時,謝識衣卻已經握不住劍了。
小時候吵吵鬨鬨,還總以為魂魄分開時,兩人會有一場決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但是意料之外……那場分彆很安靜。
他們分彆在神隕之地。
拔出不悔劍的瞬間,萬骨齊哀,悲鳴震天。謝識衣剛經曆惡戰,丹田紊亂、靈力四躥。那浩浩莽莽的威壓之下,踉蹌一步,半跪下來。不悔劍插入地中,他向來仙姿佚貌、湛若冰玉,這樣的狼狽模樣少之又少。
可謝識衣卻隻是漫不經心地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烏黑長發落了一肩,然後抬眸漠然看了過來。
謝識衣的眼睛很好看,流光璀璨,沒入漆黑薄冰深處。
言卿見多了他各種樣子,怒的笑的刻薄的冷漠的,卻是第一次見他這樣的……安靜。眼睛安靜得像一麵湖。
謝識衣在想什麼呢?
那時言卿就在想這個問題。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多想,多想想……可能就離不開了。
言卿剛獲得身體,臉上也都是血,深呼吸,束發轉身,再沒看過謝識衣一眼。往埋骨之地出口處走,一句話沒說。
他們之間的分離,沒有道彆。
就像他們之間的相遇,沒有預知。
狂風嗚嗚地吹過皚皚白骨,曠野無聲,時間歸於永夜。
言卿抿唇,麻木地想著:這樣挺好的,不用鬨得太難看。
隻是那道目光一直在他身後,固執得一動不動,明明那麼安靜卻恍若刀劍,刺進他的靈魂深處。
*
栩栩飛舞的藍色蝴蝶將呼嘯的記憶卷著來,又卷著去。
言卿心裡幽幽地歎了口氣。
不得誌看到前麵有光,興奮地大喊:“誒?我們出來了。”
言卿捂住它的嘴:“小聲點,這裡是紫霄的洞虛秘境,要是驚動了他的意識,沒我們好果子吃。”
不得誌就是個白癡:“洞虛秘境是個啥玩意?”
言卿道:“你可以當做我們現在在紫霄的回憶裡。”
不得誌傻鳥震驚:“啥?紫霄不是死了嗎。”
言卿笑笑:“都活到洞虛期了,能力那麼強大。一輩子到頭,總會想著留下點東西的。”
留下,那些生平足以構成障念的回憶。
言卿是過來找紫霄關於不得誌的記憶的。雖然可能性不大,但是萬一呢——不得誌出現在紫霄死前,人對於自己死亡總不至於印象不深刻吧!
洞虛秘境變化萬千,沒人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言卿抱著不得誌,轉眼間,出現在一個炊煙嫋嫋的的農村阡陌間。
烏雲密布,快要下雨了。
不得誌:“這是哪裡。”
言卿看著一個蓑衣帶帽,握著刀出現在田野儘頭的黑衣青年,輕聲道:“閉嘴。”
那個雨夜握刀歸來的人就是紫霄.
十八歲的紫霄緩緩走來,雨水留過他緊握刀的手,閃電驚雷下露出一張眉目威嚴的臉。
一條從顴骨到嘴角的疤貫穿五官。
紫霄的右眼好像受了傷,顏色混沌發灰。
他眉毛很濃,眼間戾氣很重,不怒自威。
言卿以為這回憶會像電影一樣,聲情並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