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鳳凰對他襲擊第一下,他就知道了這是陰謀。
這是鏡如玉要他死陰謀。
如果他活著回去,他定要與鏡如玉同歸於儘!
鳳凰魔種眼睛是碧色,望向紫霄一刻裡麵卻流轉出冰冷猩紅來,癲狂、貪婪、憤怒,種種情緒交彙融合。最後,鳳凰仰天長唳一聲,翅膀煽動,又俯衝過來——尖銳喙直取紫霄眼睛!
紫霄重重喘息,時懟刀上滿是他血。
鳳凰見血癲狂之色更甚。
千鈞一發之際,謝識衣抬手讓時間停住了。
冰藍薄霜凝固一切,鳳凰身體僵在空中,它與紫霄應該是一樣洞虛期修為。與當初言卿在幽牢籠子裡所見垂死之態不同。
全盛時期鳳凰魔種,身軀要龐大數十倍,翅膀燃著涅槃火、氣勢遮天蔽日。
謝識衣握著不悔劍,雪衣拂過混沌世界。
沒有去看瀕死紫霄,視線隻冷冷地看著這隻鳳凰。
魘有一個重要特征,就是蘇醒時,眼睛會變成碧綠色。
生於腦,現於“眼”。
謝識衣舉起不悔劍,直接刺穿了鳳凰魔種眼。
劍身穿刺瞬間,汩汩碧色血液從鳳凰眼中流了出來。
如果說一開始言卿還在那裡看戲,那血流出來瞬間,他一下子身體僵住,瞳孔一縮。
他感受到了熟悉氣息。
等等,那是……淮明子?!
“謝識衣,避開!”
言卿臉色瞬間冷下來,驟然斥喊。
*
虛空一片混沌黑暗。
唯鳳凰之羽流光璨璨,像赤金曜日破開漫長夜。
自鳳凰眼中流下碧血,沿著不悔劍冰冷劍刃,落到了地上,而後觸地反彈,竟然在瞬息之間輕忽飄轉。
碧血染帶著濃鬱黑色,浮現空中,成一條猙獰細蛇——淬著滿身毒液,襲向謝識衣。
言卿都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看到淮明子“禦魘”之術。
為什麼?淮明子已經死了一百年了,為什麼這種邪功會在上重天出現??
禦魘之術,以血控魘——那碧色血裡,是從鳳凰體內躥出來魘。淮明子實力深不可測,研究功法也是上古邪術。這老頭在化神期巔峰呆了不知道多少歲月,未必找不到謝識衣破綻。
言卿神色凝重,倏然出手,指間魂絲從袖中穿梭而出,幻影變成重重枷鎖。紅線繞過虛空、繞過鳳凰燃燒羽翅,打算直入鳳凰眼,直接束縛住那些魘。
可是並沒有如他所願。
他紅線落入一隻手中。
蒼白、冰冷,像是玉,又像是雪。
言卿愣住。
這一刻,不悔劍劍意漫開四野八荒,屬於紫霄回憶消散分離。虛空中浮現一點一點白色星光來,是黑暗崩析本色。鳳凰身軀也在流逝,金色紅色星火漫漫,織成璀璨長河。乾燥、炙熱風,拂過耳邊好像有細微燃燒響動。
之前襲向謝識衣那一條碧色血,謝識衣本可以躲開,卻不知為什麼失神了片刻,沉默之間,讓那碧血入了眼睛。血色染濕睫毛,暈開在眼中,他沒有去理,隻是垂眸,靜靜看著掌心紅線。
延伸魂絲都不過是幻影,在言卿收手一刻,通通消失。
謝識衣看著掌心線消失,平靜地收手,在黑暗虛空萬千星火中,冷靜抬起頭來。
言卿一時間,又是啞然又是沉默,最後抱住關著不得誌籠子,沒忍住低聲笑起來,笑了好久。
不得誌都不知道主人笑什麼。
他主人在笑自己傻。
是淮明子禦魘之術沒錯,但這裡是紫霄回憶中啊。
謝識衣如果遇到危險,直接像之前一樣終止一切就行了。
他操什麼心呢?
真是關心則亂。
而且,謝識衣真是一早就認出了他吧。即便是鎖住魂息,也不一定能瞞得過謝識衣。
謝識衣對一個人行為舉止洞察能力本就很可怕。
那些似是而非裝瘋賣傻,有時候他都覺得很假。
不過本來……桃花細雪中,一切就處於虛虛實實曖昧間,可能他也從來沒認真去偽裝過。
言卿沒說話,謝識衣也沒說話。
紫霄後麵血肉之軀落入了回春派幽牢中,但是那時他已經離開虛空,於是洞虛秘境中記憶便也就停在了這最後一幕。
時懟刀被留在虛空中,隨著主人消亡,自動解體。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儘兮棄原野。十八歲殺父弑母,數百年嫉惡如仇。風風火火一生,儘悉湮沒虛無。
黑暗崩析,回憶儘頭,永恒固定在這片秘境裡,是紫霄洞府門前那片青楓林。
言卿走過去,眼中漾開笑起,揶揄道:“仙尊,紫霄死了,現在我們可以出去了嗎?”
不得誌本來就在生悶氣、咬欄杆。
聽到他主人這吊兒郎當語氣,瞬間差點噴出血、磕到牙。靠靠靠,你找死不要帶上我啊!
謝識衣漫不經心地抹去眼下血,看他一眼,淡淡“嗯”了一聲。
這條青楓林貫穿了紫霄一生,就跟他顴骨到嘴角那條疤一樣。
疤是逆骨、是憤怒、是殺伐;這片青楓是故鄉、是回憶、是混亂一生最後柔情。
言卿再看這片青楓,又回憶起了那兩場雨。
想起了鏡如玉在第一場雨中跪地請求無助模樣,白梅油紙傘落到旁邊,她揚起脖頸蒼白脆弱,像孤零鳥。
又想到第二場雨,她在爭吵過後拂袖而去卻又停下步伐沉默很久,在青楓中回首,諷刺一笑,安靜輕聲說“哥哥,我原諒你了”。
九大宗浮花門門主,果然擅長玩弄人心。
言卿都不由感慨,道:“鏡如玉演技真挺好。”
謝識衣手中不悔劍隱去,不置可否,輕輕道:“是嗎?”
言卿忽然來了興趣,抱著籠子,指著自己說:“謝識衣,我演技怎麼樣?”
謝識衣這才又看了他一眼,霄玉殿主清冷麵容上如往常沒什麼表情:“你要聽實話嗎?”
言卿:“聽聽聽!”
謝識衣輕聲笑了下,沒什麼情緒:“幾百年,敢在我麵前演戲人裡,你是演技最拙劣。”
言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