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樓向所有人打開,整個汀瀾秘境的毒蟲蟻獸綿延不絕地往裡麵湧入。房間內,鏡如塵坐於湖側,在崩潰的淚光中看到了六道樓外黑雲翻動、天地變色。
而謝識衣拉著言卿坐在人間道的庭院裡,垂下眸,平靜說:“現在沒人了,隻有你我,能認真談了嗎?”
言卿見他這樣認真,也收了嬉笑打鬨的心,輕聲問了句:“謝識衣,你不是琉璃心嗎,我想乾什麼,真的猜不到嗎。”
謝識衣聞言驟然抬頭,望向言卿。他的眼睛幽黑深冷,深處恍若有冰藍的流光。
謝識衣認真看一個人時,總是給人穿皮錯骨、洞悉靈魂的錯覺。
言卿應該算全天下最熟悉他的人,這一刻也不由心顫了下。
謝識衣跟他隔著一方白玉棋桌相坐,長袍若紅雲,和南鬥神宮內一樣冷漠,在遙不可及的彼岸。
謝識衣緩緩道:“言卿,這一次青雲大會,注定不會順利結束。”
言卿:“嗯?”
謝識衣清晰平靜道:“所以你得不到瑤光琴。”
言卿徹底笑不下去了。
瑤光琴。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謝識衣果然看出來了。他低下頭,看著桌上的縱橫交錯的棋盤,看著楚河漢界遙遙的的兩端。或許這一次謝識衣被他拖入局,也終於耐心耗儘,不想陪他演下去了。
言卿自言自語嘀咕說:“是嗎?”
謝識衣沉默一會兒,淡淡道:“你確定不自己答,讓我來問?”
言卿指尖發白抵著棋盤,抬起頭,忽然懶洋洋地笑起來說:“謝幺幺,你彆像審訊犯人一樣問我啊。”
謝識衣幾不可見皺了下眉,沒說話。
言卿決定先發製人,開口道:“你之前不是很好奇淮明子在搞什麼東西嗎?”
謝識衣低笑一聲語氣滿是嘲意,涼薄道:“我什麼時候好奇過這個?”
言卿:“……”言卿沒理會他的不接茬,嚴肅認真說:“淮明子在練習禦魘之術。試圖將修士體內取出來的活魘馴化之後,再接種到人識海內。我之前十方城內中過他幾次暗算,我怕他在我身體裡做了什麼手腳……”
謝識衣聽完,輕描淡寫說:“你擔心你體內有魘?”
言卿:“……”你為什麼說話總是那麼不留餘地?
言卿:“差不多吧,畢竟魘是不死不滅的。”
他隻是不想讓謝識衣知道魔神的存在而已。
不想讓謝識衣知道魔神早在南鬥神宮就住在他體內。
既然謝識衣非要一個答案,迫不得已拿淮明子出來擋槍也不錯。畢竟他要瑤光琴,確實隻是懷疑體內有魘。
謝識衣沉默地看著他。
言卿忽然想到什麼,開口問道:“幺幺,要是我是魔種,你會殺了我嗎。”
謝識衣沉靜的眼睛若深水流淵,沒有一絲多餘的情緒。
言卿眨了下眼,想到之前聽到關於謝識衣的各種傳言,更好奇了,微笑道:“對了,他們說你殺魔種都不需要仙器的,那麼盟主,你能直接看得出我體內有魘嗎?”
謝識衣聽完這話,收回視線,淡淡道:“我看不出你。”
言卿:“你會殺了我嗎。”
謝識衣說:“不會。”
言卿頓時笑出了聲,笑意漫上桃花眼,瀲灩璀璨:“你這算是為我破例嗎?”
謝識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言卿手肘抵在桌上,拖著腮,笑吟吟:“不錯啊謝識衣。真的什麼都被你猜出了,冰雪琉璃心名不虛傳——這麼多年,你有猜錯過一件事嗎。”
庭院的杏花落在桌上,濺開細碎的露珠,香味清新。
謝識衣看著那朵杏花,淡淡說:“有。”
言卿:“啊?”言卿愣住:“你猜錯了什麼。”
謝識衣抿唇,眼睫覆下,遮住了所有的情緒:“很多。”
*
地獄道。殷無妄拖著斷手,像是行屍走肉般,在哨子的聲音中麻木地走下來。他在黑暗中,看著一群流光宗的弟子從門口湧入六道樓,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驚奇和喜悅的神色。
哨子又響了,突突刺激著大腦神經。
他走了出去。
“殷無妄?”有個流光宗主家的弟子看到他,微微一愣。
殷無妄捂住斷手,臉色蒼白,抬頭看著他們說,焦急道:“你們快點跟我來。”
“什麼?”
殷無妄說:“岩漿裡的那些蟲子等下就會爬上岸,被這蟲子咬一口就會斃命!你們快點跟我上二樓!”殷無妄現在渾身上下都是血,樣子過於狼狽,流光宗的人不疑有他。再看岩漿中的幻蠱蟲,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隻想著快點離開:“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