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形挺拔,唇紅齒白,桃花眼笑著看向高台,樣貌風流瀟灑,可骨子裡又透出鋒利的少年意氣來。
長老小心翼翼:“言卿,剛剛是我念了好幾遍,你都沒上來,是沒聽清嗎?”
言卿朝長老一笑:“沒有。第一次我就聽到了。”
長老:“那……”
言卿輕描淡寫道:“我怕某人沒聽清,想你多念幾遍。”
長老:“……”
那個某人指的是他旁邊的人嗎?!這到底是在裝逼還是在秀恩愛啊?!
謝識衣從容享受著所有人的注視,目光卻隻落在言卿身上,漆黑的眼眸泛開笑意,如春水漣漪。
他已經遠離人世間的紛爭很久了。南澤州對天賦的崇拜,幾乎到了瘋魔的地步。漫漫青雲榜漫漫就是封神榜,讓無數天才鬥得頭破血流,隻為爭一席之地。
可謝識衣很早之前就跳出了這道桎梏。他成為仙盟盟主後,耀目的權力早就壓過了驚豔的天賦。
那些少年熱血他從未有過。因為修行的那一百年,他沒有一個對手,像是在走一條至高至冷的路。
霄玉殿萬年的風雪,將所有喧囂嘈雜遮掩。他掌管生殺,目下無塵,這是第一次,他發現有人在挑戰自己。
而這個人,是他的愛人。
舉辦合籍大典之前,言卿回了一次魔域。
不得誌非常痛苦:“言卿,你為什麼隻有去這種破地方的時候才想著找我。你平時和謝識衣遊山玩水怎麼就不放我出來。”
言卿慢悠悠道:“我和謝識衣遊山玩水,你出來乾嘛,你不覺得自己很礙事嗎?”
不得誌:“……”
再見。
不得誌揮著翅膀就想走。
言卿把它拽了回來,好言好語道:“行行行,下次一定帶你。今天先陪我來處理幾件事。”
不得誌翻個白眼:“你要乾嘛?”
言卿口嗨說:“開辟新航路。”
不得誌:“?”
言卿要在魔域找到可以通向神隕之地的路。
當年滄妄海的霧遮擋人視線,如今海霧散儘,眾神隕落的地方依舊也沒人能夠尋到。言卿帶上不得誌是因為忘川是上古神物,對於神息嗅覺敏銳。
從萬鬼窟開始,一步一步往深處走。
他曾經在這裡廝殺成長,現在魔域空空蕩蕩,沒有惡靈沒有邪祟,隻剩下緊貼岩石嗚咽的長風。
皇天不負苦心人。
言卿磕磕絆絆,終於找到了神隕之地。
這是他第二次來到神隕之地。當初心灰意冷、五感麻木,現在發現這裡空空曠曠,寒冷異常。巨大的神骨堆積成山,鳥獸的翅膀腿骨碎落一地。
地麵好似一層薄薄的冰,踩在地上,海水的湧動都能感知。他往裡走,蜃龍神宮已經化為廢墟,當年他和骨鳥打鬥留下的痕跡還在。足跡依稀有殘留,言卿沿著路回走,看到了地麵有個深深的口,劍尖穿破的。
分彆之後,也不知道謝識衣在這裡呆了多久。
不得誌說:“你來這裡乾什麼?”
言卿道:“剛好經過紫金洲,就想過來看一眼而已。”
不得誌說:“這些骨頭都是誰的啊。”
言卿抬頭道:“萬年之前誅神的。”
關於神佛的描述,後世知道的很少。哪怕到現在,他們也隻知道。魔神是當初九天神佛強製剝離惡念創下的孽。除此之外,什麼都不知道了。
不得誌拿翅膀抱住自己,剛想睡覺,忽然驚醒:“言卿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言卿說:“你彆裝神弄鬼,你嚇不到我的。”
不得誌炸毛:“我嚇你乾什麼!真的有一道聲音!我靠,他在喊我,他喊我忘川!”
言卿:“嗯?”
他還以為是不得誌裝神弄鬼,但沒想到,很快言卿也聽到了那道聲音。
“言卿。”
言卿錯愕的轉身,在漫漫的曠野見不到一絲實體,可是他心裡就是知道,這個人是誰。他是南鬥帝君。當年的眾神之首,某種意義上,也是謝識衣的師傅。
言卿久久不言。
隨後聽到南鬥帝君說:“幸好你來的早,很快你腳下的這片冰就要化了。霄玉殿封鎖,魔神消失,那麼所有神留下的痕跡也沒存在的必要了。”
言卿抿唇,握著劍低聲道:“前輩。”
南鬥帝君笑了笑說:“你是識衣的道侶,不用跟我那麼客氣。你們蹉跎了兩世,現在可算是修成正果了。”
這裡是誅神留下的最後遺跡,但是很快,它也會和海底那些廢墟一樣,煙消雲散。這一萬年的亂世,到頭來隻會存在書本裡傳言中。
南鬥帝君沉默片刻,忽然笑著說:“言卿,你第一次穿越到這裡,其實就已經說明了你的與眾不同。”
“嗯?”言卿微有錯愕。
南鬥帝君說:“靈魂異界轉換,是同時有違兩個世界天道規則的,可你並沒有被找出來誅殺。無論是在你的世界,還是在這個世界。”
言卿皺眉。
南鬥帝君笑說:“大概你本來就是被天道偏愛的人吧。”
言卿道:“前輩,我第二次穿越過來,是因為忘川蘇醒、天道也蘇醒,要我過來救世嗎?”
南鬥帝君笑了下,就跟老人逗孩子般,揶揄說:“它想你過來,也得看看那邊放不放人啊。”
言卿噎住:“……”
這種兩個天道搶小孩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南鬥帝君道:“你第二次過來,一定是你自己潛意識,自己想過來的。”
告彆南鬥帝君,言卿撿起地上的一根鳥骨,抱著不得誌往外走。
不得誌雖然本質是忘川,但它現在是隻蝙蝠啊,看著那隻鳥骨,隻覺得害怕,一個勁往言卿袖子裡縮。
言卿沒理它的小動作,隻能緊皺眉頭,喃喃:“第二次,是我自己想過來。”
他突然又想起了《情魘》這本書。他當時看到謝識衣死就再也看不下去了。
而且看完一本書,隻記得一個人。除謝識衣以外的故事,一個字沒看進去。理智告訴他“這種狗血虐文裡就需要深情男配”,但深情男配是謝識衣,卻是讓他無語了很久。說是無語,更像是一種煩躁。
最開始他懷疑是魔神的陰謀詭計,故意往他腦子裡塞這段情節,讓他心驚膽顫,怕一不小心就來到謝識衣的死局。
現在想想。
——原來是《情魘》就是一個誘餌嗎?
以白瀟瀟的視角描述那一世發生的事,告訴他,他深愛的少年在異世被這樣踐踏。哪怕已經失去全部記憶,忘掉所有情感,言卿閉上眼做夢的時候,還是會夢到這個名字。
謝識衣。
謝識衣。
言卿捂住自己的心,很久低低笑起來:“謝識衣,原來我的重生,隻是因為我想見你。”
我本就為你而來。
*
合籍大典的時候,言卿喝了一些酒,謝識衣也被迫喝了一些酒。洞房花燭,彆說謝識衣了,言卿也早就憋不住了。和喜歡的人雲歡雨愛,肌膚相親,無論是何種姿勢都是讓人沉醉的。
加上酒壯人膽,言卿非常主動。在褪去玉冠後,就直接坐到了謝識衣的腿上。
“幺幺。”
月色灼灼,燭火惶惶,少年揚起的脖頸好似一彎白玉。從小被嬌養到大,言卿皮膚細膩的好似一掐就能留下印。他臉頰被酒熏得微紅,去吻謝識衣的眼睛,紅衣退著腰間,露出大片白皙的背。
少年的腰被燈火渡上一層暖光,腰窩如一個最驚心動魄的邀請。
謝識衣伸出手,扶住他的腰,放縱他的主動。
夜色漫長,春意無邊。
南澤州落雨了。
言卿昨晚就主動了三秒,後麵完全被吃了個乾乾淨淨。
他精疲力儘,困得要死,怎麼都不願意起床。
“還不起床嗎?”謝識衣低沉清冷的聲音想在耳邊。
按理來說,他現在還是浮台的學生,應該去練劍。
可是言卿不想起床。
“不要。”
好在謝識衣喊了一會兒,也就縱容他了。
“嗯,再睡會而。”
然後言卿迷迷糊糊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真的以現在的修為去了謝識衣小時候。
雖然他跟謝識衣說的比唱的好聽,但在他夢裡,他覺得事情可能真是那麼發展的。
謝識衣把他當神棍。
他熱臉貼幾次冷屁股後,耐心耗儘,直接拎著那個兔崽子上路。
言卿:“……”
他們還是就在少年時相遇吧。
*
可如果他們在現代少年時相遇呢?
言卿醒來後,興致勃勃地跟謝識衣討論起了這件事:“謝識衣,你在現代停留的久嗎?”
謝識衣想了想,說:“不久。”
言卿說:“你覺得那裡怎麼樣?”
謝識衣垂眸看他:“你想回家了嗎。”
“怎麼可能。”言卿噗嗤笑出聲:“你同一個蠢到底要犯多少次啊。我從醫院醒來後,一直都活的渾渾噩噩。爸媽死後,其實我在那裡早就了無牽掛了。”
他在五歲的時候就穿越了。
經曆過那樣一番壓抑深刻的暗戀,再經曆過一百年的修士生活,早就讓一些東西刻入靈魂深處。無論是小學,初中,高中。言卿看似朋友很多,但實際上隻有一個人。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哦對了。”
言卿慢吞吞說:“此心安處是吾鄉。”
此心安處是吾鄉。
謝識衣一愣,錯開他的注視,神色稍微放鬆了點,然後道:“還不錯。”
“嗯?”
謝識衣說:“那裡還不錯。雖然沒有靈氣,但是你有愛你的人。”
言卿突然道:“要是你能停在那裡,你會留下的。”
謝識衣不假思索,直接說:“會。”
言卿笑起來:“真不知道我們現代遇到會是什麼樣子。”
在言卿的猜想裡,他們如果以新的身份在異界相遇,一定不會比當初差。沒有被強迫綁在一起的怨念,就不至於劍拔弩張,如仇人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