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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嘩啦啦下到後半夜才逐漸轉小,天快亮時,密雨將將停住,濃雲消散,露出天際一抹魚肚白,隱隱有一縷橙金色順著天際蔓延。
飛簷墨瓦邊緣偶爾有未乾的水珠落下,滴答滴答宛如清脆鼓點,應和著樹梢枝頭的晨鳥清啼。
賀旻章迷迷瞪瞪睜開眼,正對上一片潔白的天花板。
他的意識尚停留在泥石流發生的那幾秒,黃褐色的泥漿濃稠而湍急,沿著山脊滾滾向下,不消片刻便將人卷了進去,根本來不及反應。
既然還能醒過來看見東西,又安安穩穩躺著,想必應該沒有大礙。
他估摸著自己現下在醫院裡,於是鬆了口氣,張了張嘴,想喊人進來宣布自己平安無事的消息。
不料乾澀的喉嚨裡咕嚕兩下,賀旻章聽見空氣中響起一道意料之外的聲音。
“喵嗚——喵嗚——”
暹羅貓幽藍色的雙瞳倏然放大,他難以置信地將手伸到眼前,五指張開又收攏,最終望著黑灰色肉墊,大喵一聲,不算平靜地接受了自己已經變成了一隻貓的殘酷現實。
搞藝術這麼多年,終於還是瘋了。
賀小貓嘰裡咕嚕仰天長嘯,實際隻能發出一串喵嗚喵嗚。他不甘心地蛄蛹著從溫暖柔軟的小窩裡爬起來,還沒站穩,就眼前一黑,又虛弱地躺了下來。
賀旻章左右摸了摸自己瘦骨嶙峋的貓身,暗藍色的眼睛裡寫滿憂鬱哀怨。
好消息:他以一隻貓的形態活著。
壞消息:這貓看著病歪歪的,有種命不久矣的感覺。
思及此,他伸爪將小被子拉到下巴處,不禁感慨命途多舛:“喵——”
“彆吵——”
床邊伸過來一隻白皙的手,剛好一巴掌蓋住貓臉。
賀旻章難以違拗貓貓本能,深深吸了一口氣,聞著鼻息間清爽甘甜的橘子香氣,蜷起了尾巴。
薑韞宜手心被一團熱乎乎毛絨絨的東西刺撓得發癢,她半睜開眼,看見枕頭旁邊溢出來的一截藍白布料,懵懂間想起昨天晚上撿了隻貓回來。
她趕忙收回手,支起上半身趴到小窩旁邊,屏息觀察起貓來。
暹羅貓醒著,一雙幽藍色的眼睛清透如水,它瞳色偏深,好似宇宙萬千倒映入未知海域,神秘而引人向往。
“你醒啦。”薑韞宜伸指探了探小貓的鼻息,感覺到一股細小且規律的氣流後,伸手去摸床頭櫃上的手機。
暹羅貓懶懶撩起眼皮望過去,卻在看清來人的瞬間呆愣住。
賀旻章曾經設想過很多次再見薑韞宜的場景,也許是某次酒會晚宴,也許是某場音樂劇散場,但沒有哪一種如當下這樣荒誕滑稽,仿佛命運的巨大玩笑,在剝奪了他作為人的一切後,又賜予他成為薑韞宜的貓的權利。
經年隱藏的濃烈情感悉數聚入藍黑色的眼底,賀旻章眨了眨眼睛。
薑韞宜對他洶湧波動的內心一無所知,她點進地圖,看到寵物醫院開門營業的消息,趕緊起身下床。
匆匆洗漱過後,她叼著片麵包單手抱起貓下樓,邊走邊問貓:“你餓不餓?”
“餓也沒辦法,我不知道該給你喂點什麼,所以我們先去看醫生,確定一下怎麼養你。”薑韞宜幾口啃完麵包,生怕小貓被食物的香氣引誘,“話說回來,你有主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