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懷清問:“你問過你兄長了?”
“他管不到我。”
“你帶著他的人,他怎麼管不到你?”宋懷清看上去溫柔有耐心,提醒道:“我剛和你哥哥從上書房裡出來,你再不把人送回去,過了今天他就要找你算賬了。”
明珠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壓低了嗓子在她耳邊說:“你表哥說的在理。”
“行吧,那我先送你回去。”
園子裡的荷葉是看不成了,日落西山,絢爛的餘光順著瓦片縫隙一束束落下。看日頭,離晚宴也不過一個多時辰。
明珠還是走得慢了,她回到趙識的寢宮,人已經在屋裡等著了。
“見著趙莘了?”他問。
明珠看著他的臉,他眼底是一片暗色,眼尾眉梢倒是舒展,她端起手邊的茶杯,抿了兩口茶解渴,她點點頭:“見到了。”
趙識一隻手握住她的腰,低頭看著她的眉眼,伸出手指撫過她的眉心,“有沒有人為難你?”
明珠想了下,“沒有。”
盛菱對她那好像也不叫為難,因為幾句陰陽怪氣的話就告狀,還挺矯情。
明珠心裡還壓著事,憋在嗓子裡,不知道到底要不要開這個口。
男人鬆開了她的腰,當著她的麵換了身月白色直綴,清雋儒雅,背影挺拔高大,如竹般節節而立。
他係好腰帶,看著女人愈發綢麗的五官,眼睛珠子圓圓的,嬌憨中又存著難以捕捉的稚氣,小臉白白軟軟,捏起來手感頗好。
他好像越來越喜歡她,眼神總舍不得從她身上移開。
這對趙識來說,不是什麼好事。
趙識握緊的手指更用了力氣,“在想什麼?”
明珠被他擁在懷中,被迫汲取他身上的泠泠鬆香,猶豫了很久,她還是做不到無動於衷,“殿下,我和衛池逾……真的沒關係了。”
所以他不必再刻意去刁難衛池逾。
就是因為知道衛池逾是個很好的人,明珠才害怕江呦說的那些話會是真的,牢獄之災還不夠,說不定會喪命。
哪怕明珠對衛池逾的男女之情沒有那麼深,但也很難忘記他。記憶裡的少年,一心待她好。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幾乎全都花在了她身上。
趙識嘴角一沉,很久都沒出聲。
“你又聽說什麼了?”
“也沒什麼,隻是知道他要去常州任職的事情,心裡很為他高興。”
他看她臉上的確沒什麼其他的情緒,心裡也沒多輕鬆,她既然問起,就還是在意,“我不會害他性命。”
“嗯。我知道殿下一向說話算話。”
趙識握緊她的手,一直都沒鬆開。
他的眼睛裡仿佛存著譏諷的神態,也不知道在諷刺她還是嘲笑自己,她這幅樣子哪裡像毫不在意呢?說出來也是自欺欺人。
趙識牽著她往外走,天黑之後便有些冷了,春末夜裡更深露重,水霧撲在她臉上,睫毛沾著濕漉漉的水珠,盈盈動人。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什麼話。
太子殿下帶著侍妾出現在晚宴上,眾人都忍不住朝那邊側目,長得屬實漂亮,乖巧站在太子身邊,像個小仙子。
旁觀者心思各異,男人趁此機會暗中多看了兩眼。小姑娘們心裡那點嫉妒心倒是湮滅了。長得再漂亮她也是陷進去的泥淖,風光不了幾年。
明珠和一群幾乎都沒見過的小姑娘們坐在一桌,她不覺得尷尬,拾起筷子就挑自己愛吃的菜。
桌上的其他人都沒怎麼動筷,反而是端起酒杯主動給她敬了兩杯酒。
明珠連著喝了四五杯酒,漂亮的眼尾漫上春色,她的腦袋很脹,喝了酒後身體暖乎乎的,冷風吹過還覺得熱。
盛菱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說:“明珠姑娘喝醉了,還不趕緊扶她去休息。”
明珠沒那麼不勝酒力,但今晚喝的真是有些懵。宮女帶著她去了偏殿的空房,幫她脫了衣裳,扶上了床。
出去之後,小宮女帶上了房門上的鎖扣。
宴會上喝醉酒的人亦不止一個兩個,宋懷清幾乎是從殿裡逃出來的,腦子暈乎乎的,還有點想吐。
他想睡一會兒,醒醒神。
出來的時候宋懷清碰上了盛菱,他對她有些好感,表情不大自然,抹不開臉搭話。
盛菱對他笑了笑,然後讓宮女帶他去偏殿休息。
宋懷清點了點頭,說了聲好字。
夜色太濃,若非有燈籠的微光,他都看不清眼前的路,房門關上之後,宋懷清聽見床邊傳來幾聲痛苦的低泣。
他的酒意立刻就醒了。
*
趙識來找明珠的時候,任誰都說沒見到。
“她喝了點酒,就先下去休息了。”
“哪間房?”
“我也不知道。”
“宮女呢?”
“也不知道是個哪個小宮女領的路。”回話的人聲音越說越低,在太子殿下冷厲的注視下逐漸閉上了嘴。
趙識看著她們的眼神沒有任何感情,像懸在她們頭頂的一把刀,隨時都會落下。
有一個弱弱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我看見明珠姑娘去偏殿休息了。”
趙識眼裡漆黑冰冷的那團霧氣逐漸散開,他鬆了一口氣,邁開大步,朝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