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圖回憶自己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感覺, 但很遺憾,完全忘記了,如果是第一次填飽肚子是什麼滋味倒還有點印象。
於是他把這個問題丟給同伴。
宮本也意識到哪裡出了問題, 他沉吟了兩秒,才不確定地說, 【好像是很開心?因為搶到了食物。】
所以這個時候幫她慶祝一下會不會讓她高興點?
……彆開玩笑了。
他猶豫著往前挪動了一小步,僅僅是這個動作就讓她如同驚弓之鳥般猛然哆嗦了下,死死盯著他的雙腿,似乎這種接近會給她帶來致命的威脅。
沒辦法接近, 也不知道怎麼溝通。
正當兩人愁眉苦臉的時候, 門口響起了毛骨悚然地聲音。
【怎麼回事?】
他僵硬地扭過頭去, 脖頸處的關節咯吱作響。
宮本驚悚地瞪著眼,【霍……霍斯曼?】
老者將手中的食物隨意地扔在桌上,來到他們身後,渾濁的眼睛越過他們將廚房裡的一切收進眼底, 好一會才沉聲說, 【讓開。】
他和宮本忙不迭退到兩側, 看著他不緊不慢地靠近女孩——她突然發出一聲尖銳淒厲的尖叫, 狼狽地往後挪動,直到被他逼到角落裡,退無可退。
就在他以為霍斯曼會因為這種噪音不耐煩的釋放殺氣時,卻見他平靜地蹲下/身來, 樹枝般的手指捏起女孩的下顎。
尖叫聲戛然而止, 仿佛已經被人扼製住咽喉, 而霍斯曼不過是在查看她喉間的青痕。
等到老者鬆開手的時候,青痕已經消失不見,可她依舊毫無反應,緊緊收縮的瞳孔劇烈地晃動著。
可能這輩子的耐心都用來消磨剛才的尖叫聲了,霍斯曼猛然將女孩從角落裡拖出來,動作粗魯到連宮本都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他鉗製住她的後頸,將她對準地上毫無生氣的屍體,蒼老沙啞的聲音被冷漠覆蓋,【你敢閉眼,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她隻能瞪大眼睛,淚水從眼眶中溢出,臉上的血漬很快被暈染開,綻放成可怖的彼岸花。
她的視線落在短刀上時,戰栗的身體蜷縮在一團,無力地抵抗霍斯曼的禁錮。
【告訴我,這個是什麼?】霍斯曼冷酷地問。
她張了張嘴,嗓子裡斷斷續續地泄露出著無意義地氣音。
【你是不想要舌頭了嗎?】
【刀……血……】聲音輕地像垂死的奶貓。
【回答錯誤,】霍斯曼加重手中的力道,讓她的臉更加湊近屍體,【我再問你一遍,這是什麼?】
緊繃的弦驀然斷裂,她崩潰地大哭道,【——人!——她死了!我殺了她!!!】
她的身體那麼小,難以想象這種聲音是她發出來的。
【錯了,活著的才是人。】霍斯曼對女孩淒厲的哀嚎聲置若罔聞, 【世界不同,生命也是不同的,你的世界人命至上,但在流星街,甚至是外界,都遵從的是弱肉強食。】
隨著老者徐緩而平靜地聲音,女孩漸漸停止了哭泣,她呆愣地盯著女人青灰色的麵孔,仿佛陷入了魔怔。
【如果你不想死的話,就必須要把兩個世界區分開,不要把你以前的那套認知帶到這裡來,】霍斯曼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告訴我,你想死嗎?】
她如木偶般僵硬地搖搖頭。
【和你原本的世界不一樣,在這裡……哪怕是條狗,隻要能活到最後都可以定義為“人”。】見她安靜下來,霍斯曼滿意地鬆開鉗製住她後頸的手,轉而握住她的右手引向女人的屍體。【這個東西……】
女孩沒有反抗,甚至連稍稍掙紮的動作都沒有,任由沾滿鮮血的雙手觸碰到冰冷僵硬的屍體上。
【它死了,就不是人了,懂嗎?】
女孩緩緩揚起頭,碧綠色的眼睛充滿期待和渴望,耀眼璀璨,【那……它是什麼?】
她極為專注地凝視著老者,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等待著對她來說最重要的答案。
霍斯曼用那雙渾濁的眼睛對上女孩的視線,突然沉默不語,似乎在為自己即將說出口的話感到猶豫。
女孩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倉皇地、迫不及待地又重複了一遍,【它是什麼?】
【螻蟻。】霍斯曼說。
女孩筋疲力儘地舒了口氣,緊繃的肩膀微微鬆弛,宛如得到救贖般又哭又笑,【太好了……太好了……】
她的身體突然模糊了一瞬,在粘稠泥濘的空間裡漸漸變得透明。
霍斯曼皺了皺眉,在她消失的前一秒,冷聲叮囑到,【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在這裡發生過什麼。】
虛影輕輕點頭。
※※※
之後一年的時間裡,他和宮本都老老實實地呆在原石區,開始還會偶爾提起那個消失的女孩,但時間一長也就不在意了。
新的同伴,一成不變地生存方式。
霍斯曼的豁免權一直被他們捏在手裡不敢輕易使用,那是一道保命符。
可很快就不得不把它用掉。
飛坦受了重傷,他們必須馬上帶他去老城區。
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畢竟這輩子恐怕隻有這麼一次機會能夠獲得了……
可能還有一次?
飛坦躺在兩人抬起的木板上,過度的失血讓他很虛弱。
他和宮本戒備地看著前方漸漸彙集的泡沫,然後在它們凝聚成人形的時候呆住了。
女孩即使穿著簡潔的短袖和長褲,也依舊和流星街格格不入,哪怕她周圍沒有人,在漫天的垃圾山中也像一隻誤入獸群的羔羊。
她在睜開眼看清周圍的環境時露出害怕的神情,但在發現他們的時候,眼睛驀然一亮,迫不及待地超他們跑過來。
【宮本!庫洛——啊!】
飛坦眯開眼,看著那個摔了一跤好半晌才哭唧唧爬起來的女孩,問,【……這是什麼東西?】
他回答地很迅速,【不認識。】
和他的平靜比起來,宮本倒是顯得很熱情——就像看到了送上門來的豁免權,【哎呀!這不是……】
金發碧眼的男立即壓低聲音問他,【她叫什麼名字去了?】
【好像是……彌生?】他不確定地說。
等到女孩站定在他們麵前,宮本笑嘻嘻地說,【好久不見呀!彌生!】
【……好久?】她迷茫地歪歪頭,【一個星期而已。】
宮本愣了愣,但也沒去在乎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而是用下巴點了點飛坦,直接說出自己的目的,【正好我們要去找霍斯曼,你陪我們一起去吧。】
這個充滿威信的名字讓她瑟縮了一下,但在看見飛坦身上大片的血漬後,又立即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