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不存在一成不變的東西, 更何況在流星街這種地方。
很長一段時間少女都沒有再出現。
那件事之後宮本就到外界去了, 偶爾有自由活動的時候也會參加一下,聯係的不雖然不多, 但如果要找他的話也一定找得到。
然而某一天……蜘蛛們發現再也聯係不上他了。
電話始終處於關機狀態, 俠客給他準備的證件和銀行卡的使用記錄也停留在某一天。
俠客挖地三尺都沒有找到任何關於他的信息。
可能是死了,但是沒有找到屍體怎麼都不甘心。
直到一個穿著黑色衣袍的僧侶把他帶回來——所有人都分散出去找他了,隻有自己選擇在這裡等待。
少女這種不定時出現的能力在折磨人的同時, 偶爾會施舍螻蟻們一絲憐憫之心。
把不成人形的男人放置在沙發上後,近半年沒有出現的少女降落在蜘蛛的巢穴裡。
雀躍歡喜的笑容還未完全綻放, 在目光觸及到沙發上的金發男人時,瞬間凝固在臉上。
她起先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直到再三眨眼這副畫麵都沒有消失後,血色頃刻間從臉上褪儘——濃鬱到令人作嘔的鮮血將淺灰的沙發染成深褐色,原本健全的四肢隻剩下一隻右手,耀眼的金發被血漬凝結地雜亂不堪, 輪廓分明的五官血肉模糊。
唯一殘留下來的那隻碧綠色的眼睛在看到少女時, 陰霾儘散,殘破的聲帶掙紮地振動著,【彌……生……】
這個名字讓僧侶臉上橫跨鼻梁的傷疤微微扭曲,露出玩味的神情,似乎曾無數次聽到過這個名字。
少女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失重般跌倒在地, 疼痛讓她猛然驚醒, 她跌跌撞撞地爬到男人的身邊來, 惶恐地伸出手來想要碰觸他,但似乎怕碰到他的傷口,雙手隻能僵在兩人之間,【不不不不不不……】
【彌、生……】奄奄一息的男人將每個音節都嚼碎了,戀戀不舍地推出嘴唇。
【去找霍斯曼……要去找霍斯曼……】少女盯著大片的血跡,瞳孔劇烈地顫抖著。
【他們之前去過了,霍斯曼不在他的巢穴裡。】他鎮定地說。
她的呼吸凝滯了一瞬,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但還是不甘心地咬咬牙,【瑪琪……瑪琪在哪裡?!】
見她倉惶地望向自己,他逃避般垂下眼眸,【瑪琪已經儘快趕過來了,但是……這種傷勢……沒用的。】
她緊緊攥住他的衣袖,不想讓最後的希望消散,【你的能力……你有治愈的能力……】
【不是治愈,隻是能讓將死之人苟延殘喘幾分鐘而已,】他低聲說,【剛才用過了。】
淚水頃刻間從眼眶中溢出,她茫然地瞪大眼睛,宛如陷入了永遠無法走出的迷宮,【……那要怎麼辦?】
她呆呆地將目光落在宮本的身上,輕聲呢喃,【……你要怎麼辦?】
少女整個人都頹喪下來,比枯萎的花朵還要慘淡。
宮本想露出一個笑容,但早已經喪失知覺的麵部神經讓他隻能扯了扯嘴角,【當然是……等死了……】
少女的瞳孔驟然收縮,呼吸凝固了許久,【不要……不要……再等等,我們去霍斯曼那裡等他……你這麼強大……不會死的……你不能死……】
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僅剩的右手,輕輕將臉頰貼在他的掌心,任由鮮血在白皙的皮膚上繪畫。
——那天晚上她被老城區的念能力者啃噬了右手。
而現在……宮本隻剩下右手了。
簡直像一場荒謬又荒誕的鬨劇。
悲傷絕望的哭泣和親昵的碰觸讓男人微微收斂了神色,他出神地凝視著少女,血肉模糊的五官瞬間怪異地扭曲在一起,渾濁的綠眸突然綻放出駭人的光亮。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男人猛然將少女拽進自己的懷裡,手臂將嬌小的身體緊緊禁錮,【噓……彆動,聽我說……】
他不怕傷口惡化,甚至是享受著被她觸碰才產生的痛楚,滿足地歎息著,
懇求的話語讓少女隻能不知所措地僵住身子。
男人貪婪地在她的發頂嗅了嗅,低聲說,【你知道是誰做的嗎?嗯?】
微微上揚的尾音溢出些許惡意。
然後在她回應之前,自顧自地說下去,【麥昆……就是那次在通天塔裡想要把你的皮從身上扒下來的家夥……他對你念念不忘,也對我懷恨在心……所以找人把我丟進工廠裡麵做樁……】
你想做什麼……你在做什麼?!
他猛然察覺到了異常,壓抑地製止,【閉嘴,宮本。】
男人停頓了一下,嘴角裂開嘲諷的弧度,【……我馬上就要死了,團長。】
一直陪伴著你的第一個同伴……馬上就要死了。
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成拳,胸膛劇烈地起伏幾瞬後,他狠狠地咬緊牙齒。
男人滿意地笑了笑,又用親昵的語氣在少女的耳邊說,【你還記得那天為什麼我沒有追上去殺了他嗎?因為你在哭啊……】
【因為你這個累贅太弱了,什麼都不會……隻會哭。】
將死之人……其言也惡!
仿佛被無形的巨石狠狠砸中了脊椎,少女猛然顫抖了一瞬,她的臉邁在宮本鮮血淋漓的肩窩處,讓人無法探究到她的神情。
但她一定又哭了。
因為宮本惡意地笑道,【看,就像現在……我們的保護讓你變成了隻會哭泣的螻蟻。】
空氣凝滯,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好半晌,她的身體開始瘋狂地戰栗起來,張開軟綿無力的雙臂擁住男人殘缺不堪的身體,似乎想將自己的生命轉移到他身上,聲音猶如絕望等死的奶貓在哀鳴,【對不起對不起……宮本……宮本……對不起……殺了我吧……對不起……】
某個關鍵詞讓宮本下意識地加重了力道,他一下子愣住了,嘴角的惡意瞬間支離破碎,在少女看不到的角度,血肉模糊的五官浮上悲哀和恐懼。
他沉默著垂下眼眸,眼底的眷戀和鮮血糅雜在一起,神情變得無比溫柔。
好一會,男人閉上眼睛,輕吻少女的額頭,比神像前最忠實的信徒還要虔誠,可說出的話語卻狠毒到令人心悸,【複製能力吧……彌生,你可以變得很強的……總不能一輩子當隻螻蟻……你害死了我……難道還要害死庫洛洛嗎?!】
過了許久,他們看到少女輕輕點了下頭——
【……好。】
懵懂的麋鹿終於將咽喉送到了鬣狗的獠牙下。
一切塵埃落定。
男人哽咽地喘息了一聲,壓抑多年的瘋狂和執念都隨著少女的答案從身體裡釋放出來,讓他的眉梢眼角都染上了愉悅和輕鬆。
再次睜開眼時,那隻渾濁的綠眸鎖定住他,比了個口型——
擊潰她,重塑。
然後又低下頭,附在少女的耳邊無聲地說——
對不起啊,彌生。
……
漫天遍野的垃圾山,流星街的天空依舊晦暗陰沉,坐在廢棄集裝箱上的少女被不存在的光束籠罩著,她好奇地盯著手中具現出的“盜賊的極意”。
抬眼望向他時,皎白如月的麵孔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星眸璀璨。
——他得到了她。
***
他讓她休學,要不然對“小勝”的感情會阻礙她變強……
他將【黑商契約】連接在兩人身上,保護她的同時逼她加快進度……
在少女複製自己能力的同時,他也在慢慢摸索她的個性——會上下浮動的複製完美度,百分之六十為分水嶺,百分之八十為不可控,百分之百……任人宰割。
這些都是他隨著數值的變化一步步得寸進尺才弄清楚的。
因為不擅長布局,她很少能依靠自己獲得能力,她還害怕會觸犯本世界的規則。
無所謂,這些在他看來都不是什麼問題,他可以解決。
一切都進行地很順利,但偶爾也會出現點的意外,比如……
【奇怪,為什麼下下簽的念能力複製不了?】少女疑惑盯著自己的手,反複張開緊握,【都已經百分之二十了。】
【……什麼時候複製的他的能力?】他隨意地瞥了她一眼。
她回憶了一下,【上個星期。】
從交易所兌換出來的東西被他穩穩地提在手上,【應該是因為強化係並不具備特性。】
她失望地抿抿嘴,【真是的,本來還以為可以強化身體力量……】
他麵不改色地直視著前方,【反正“盜賊的記憶”裡所有的能力你都可以使用,防禦和攻擊都有,如果還有看中的交給我就可以了,你要做的就是將這些能力關聯在一起,用來彌補體術不足,等你熟練了之後再想辦法處理這個問題。】
其實他早就想好怎麼處理了,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她得更加依附於他才可以。
就在少女嗯了聲後,他又漫不經心地說,【把下下簽的數值清空。】
【好吧。】
【以後不準複製彆人的能力。】
她連疑問都沒有就毫不猶豫地應下了。
那是當然,他現在可是百分之百,所擁有的特權足以解決掉這點意外——等級壓製這個概念開始初步成形。
這件事引起了後者的不滿……不,那種暴怒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瘋狂了,結果被其他蜘蛛聯手打斷腿塞回他無人區的巢穴。
【為什麼要清空呢?】飛坦擦拭著手中的傘劍,嘲諷地說,【當初下下簽那個瘋子把原石區變成無人區你都沒有阻止,現在來阻止他得到數值?】
【不,沒有阻止,】他順手翻了頁書,【不過是在實驗數值間的關係而已。】
【明明放在那裡也沒關係吧……】
【多餘的東西本來就要清理掉。】
飛坦挑起眉梢,【多餘?這個範圍有多大?】
他懶洋洋地抬了下眼,送給他一個乾淨清澈的微笑,【隻要不是屬於我的數值,全部都是“多餘”。】
【貪得無厭。】飛坦總結到。
【多謝誇獎,】他想了想,又說,【你……】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安心,畢竟……我可從來沒有越界過,】飛坦不置可否地打斷他,【至於俠客那裡也不用擔心,他還不到那種程度,知道分寸。】
他點點頭,算是把這個話題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