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先生靠在沙發上的後背直了起來,深吸一口氣,神情沉重地點點頭。
秦安安向四周看了看,這屋裡最適合做‘容器’的,就是擺在一進門右手邊的青花大瓷缸。
“可以借用一下您這隻瓷缸嗎?”秦安安問。
那是正宗的清代瓷器,可在孫子的安危麵前,便顯得一文不值,晏老先生想也沒想,就點頭說,“當然可以。”
青花瓷缸裡是空的,秦安安開啟水晶珠的禁製,先往瓷缸裡注入了大半缸水。
晏老先生早就站起身來到瓷缸邊,驚訝地低頭看著。
秦安安見他除了驚訝以外,似乎對這種奇異的情況接受良好,便將縮小了的小海豚也放入了青花瓷缸。
晏老先生看著這條明顯不符合正常自然規則的海豚,先是一愣,繼而震驚地猜測,“你不會要告訴我,這就是阿澤吧?”
秦安安點頭,“這就是晏君澤,他的魂魄附著在海豚身上,已經有半年時間了。”
半年,正是在老宅過完年後,阿澤開始變得‘奇怪’的時候。
晏老先生心裡已經有一些認同秦安安的說法,可卻仍存在幾分懷疑,他低下頭,仔細觀察起這條體型格外嬌小的海豚。
在他看向海豚的眼睛時,海豚眼中流露出幾分擔憂與自責的神情。
或許這就是親人間的感應,隻這一眼,晏老先生便覺得心底酸楚不已。
這就是阿澤的眼神。
阿澤的魂魄真的在這條海豚身上!
不覺間,晏老先生的眼眶已經紅了,他在青花瓷缸旁俯下身,伸出雙手,想要抱抱水裡的海豚。
海豚也配合著向上浮起身,在他伸過來的手臂上親昵地貼了貼。
“阿澤。”晏老先生忍住心中的酸澀,強迫自己將眼底的淚意收回,喃喃說道,“活著就好,你還活著就好。”
晏老先生年紀大了,一直俯身彎腰,感到有些頭暈,卻不願意離開瓷缸旁。
秦安安從餐廳裡搬來一把椅子,放在他身旁,“晏老先生,您先坐下吧,要是您身體不舒服,他會更擔心的。”
“哦,好,好……小姑娘,謝謝你啊。”
晏老先生趕緊坐下,目光仍舊不錯眼地盯著缸裡,小心翼翼地問,“他還能變回原來的樣子嗎?”
“那要看他的身體現在是什麼情況。”
秦安安輕聲反問了一句,“晏老先生,您已經猜到了,對嗎?”
晏老先生避開海豚的眼睛,身子向椅背上靠了靠,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是,在來這裡之前,我就猜到了,現在的阿澤不是真正的他。”
“您知道他身體裡的人是誰?”看晏老先生的神情,秦安安也明白,晏老師先前的猜測是對的。
“是阿澤的堂弟。”那孩子過世的時候也有十八歲了,雖不是在晏老先生跟前長大,卻也常能見到,阿澤改變以後的懶散模樣,和那孩子當年如出一轍。
青瓷缸裡,小海豚安靜地泡在水裡。
秦安安能夠察覺到,他的情緒低落。
在這一瞬間,秦安安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之前晏老師說,如果不是那條新聞,他寧願繼續當一條無憂無慮的海豚,不暴露自己的身份。
都是骨肉至親。
晏老先生在疼惜晏老師的同時,也沒法狠下心,完全舍棄掉另外一個孫子。
這份對他人的心軟,就是對晏老師莫大的傷害。
“晏老師。”秦安安在識海裡輕輕喊了一聲。
“我沒事。”晏君澤的聲音還和平時一樣鎮定。
可他們已經是締結契約、心意相通的夥伴,秦安安何嘗感受不到,他壓抑在心底的那份落寞?
“沒有人可以替代你。就算那個人擁有了你的樣子,頂替了你的身份,可他不是你。對你祖父而言,他也替代不了你,不然你祖父為什麼將他趕出集團,又為什麼這麼著急趕來華國?”
“晏老師。”
秦安安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很堅定,“你一定可以回去的,我陪你一起想辦法。”
那一刹那,晏君澤心底的寒冰布滿裂紋,逐漸升起的暖意,將碎成一片片的寒冰融化。
這不是他第一次從秦安安身上汲取到溫暖。
她就像他人生裡的太陽,為他指明方向,引他不斷靠近。
此刻,他不再滿足於僅僅作為一條海豚,陪伴在她身邊。他一定可以回到自己的身體裡,真正地站在她身旁,與她共曆風雨、共斬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