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時常覺得失望,又覺得前途迷茫,想要辭官隱居。
但這兩年反複提起的遲疑思緒,暫時被一個人打斷。
馬車在這個時候抵達糜府。曹操甫一下車,便見門口站著的青年灑然一笑:“荏見過曹議郎。曹議郎大駕光臨寒舍,頓使蓬蓽生輝。曹議郎,請。”
陽光之下,青年端的是雍容閒雅,光風霽月。
曹操驚訝於他對自己的敬重,忙笑著回以一禮:“哪裡哪裡,河南丞言重。能來拜訪您,是在下的榮幸!”
話語間,人已被迎入糜府。一路寒暄,兩人也成功以表字稱呼對方。
兩人在湖邊亭中落座。
曹操好酒,慣來不是默守陳規之人。糜荏便提前準備好葡萄酒,與他共飲。
紫紅色的葡萄酒裝在晶瑩剔透的琉璃瓶中,在燦爛的日光下尤為炫目,看得曹操大為感歎:“在下素來聽聞子蘇豪爽,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糜荏笑著給他倒上一杯酒:“孟德兄客氣,葡萄酒釀出來自然是給人喝的,給好酒、懂酒之人喝,總比給不懂酒的人好。”
糜荏可以說出這樣的話,自己卻因為人雲亦雲而輕視於他,曹操頓感愧疚。
“說來慚愧,其實早先在下不了解子蘇時,曾跟隨京中文士一同鄙夷過子蘇。”曹操愧疚道,“在下今日便在此給子蘇道歉。”
語罷,真的行了一個大禮。
糜荏忙將人扶起。兩人重新落座,趁著秋風快意對飲。
正如同京中大多士族,曹操起初是看不上糜荏的;後來又覺得糜荏隻會整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收攏人心,略有不齒;直至前不久天子親政、他又拒絕張讓收他為義子的要求,甚至全身而退,曹操方才震驚於此人對天子的影響。
可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倘若糜荏願意勸說天子重用賢臣,豈非就能拯救搖搖欲墜的漢室朝廷?
思及此,曹操正色道:“在下今日登門,確是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子蘇答應。”
糜荏道:“請說。”
曹操道:“
敢問子蘇可知中常侍呂強?”
中常侍呂強是尚書台中官吏,卻與十常侍不同,他是極為忠誠的宦官。糜荏抵達京洛前,他上表天子將“天師道”派遣的傳道之士驅逐出京,其中就有十常侍之一。此事引發十常侍的報複,呂強被捉拿入獄。
曹操道:“在下想請子蘇替呂常侍在陛下麵前美言幾句,好叫十常侍放過呂常侍。”
他已幾次上書天子,請求天子放了呂強。奈何天子不以為意,任由十常侍禍害朝臣。
而他之所以這般幫助呂強,主要因為呂強是宦官曹騰一係官吏,而他的父親是曹騰的養子。曹騰是位賢臣,曆侍四代天子未曾有過差錯。但等曹騰逝世,中常侍逐漸**,把持朝政禍亂朝綱。
糜荏聞之略為思索,便頷首認真道:“孟德兄不必擔憂,在下會儘力勸說陛下。”
曹操麵上表情一鬆:“多謝子蘇。”
許是達到了這一目的,曹操接下來的語氣愈加親近。
兩人又暢飲片刻,聊了些政事見解。曹操驚訝的發現,眼前青年竟有不少看法與他一致,甚至更為透徹。
“如今朝堂之中奸佞當道,”曹操悵然長歎,說出了他的心聲。“在下時常覺得力不從心,不知這天下大勢終將流向何處。”
糜荏沒有說話,靜靜注視著他。
眼前之人容貌不顯,眼神卻極為深邃。
糜荏從這雙眼睛裡看到了四百年漢朝臣子的縮影,以及連他的主人都沒有發現的微末野心。
漢室衰敗不可逆轉,曹操的雄心壯誌也會如同星星之火,終以燎原。
糜荏笑了一下。
他風光之時,曹操不屑一顧;他遭受排擠,曹操反而親自上門探望賠罪。正如他想要將曹操收入麾下,曹操或許潛意識裡也是這樣想的。
哪怕他本人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個想法。
“孟德兄不必煩憂,”糜荏舉杯,與他相碰。“我們終會渡過黎明前的黑暗,披荊斬棘迎來曙光。”
翌日上朝,糜荏隨何進入宮當值,成功勸說天子釋放呂強,氣得張讓當場摔了藥碗。
又五日,糜荏收到彆莊的消息:他種的那一批秋稻成熟了。
於是他寫下幾十份拜帖,廣邀他在京中結交的友人們前往彆院參加豐收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