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天橋風雲四十六(2 / 2)

“麗薩,早。”在蒂姆把設計師們的模特們帶過來之後,伊莉的模特娜塔莉就徑直向她走了過來,開心地和她打了個招呼。

能分到像伊莉這樣有實力、經常進高分、還多次拿到第一的設計師,對娜塔莉這種默默無聞的小模特來說是很幸運的事情。這不僅能讓她穿上比其他模特更美麗的衣服,更好地讓她展示衣服和自己,更能讓鏡頭在她的身上停留更長時間。這對還在積攢資曆階段的小模特來說是很重要的,所以娜塔莉很喜歡伊莉。

“早,娜塔莉。”伊莉也笑著和自己的模特打了個招呼。

“你今天心情不太好嗎?”注意到伊莉不像平時那樣胸有成竹,眉頭輕皺,看上去有些淡淡的不自信,於是娜塔莉小心翼翼地問出聲。

“不,沒有。”伊莉一怔,很快搖搖頭,對娜塔莉說道,“來試試你的衣服吧。這是我在比賽裡第一次做褲子,我覺得你會穿的很好看。你有雙又長又直的腿。”

“謝謝。”被自己的設計師誇獎了,娜塔莉還是很高興的。於是接過伊莉手中的衣服,和其他模特一樣,直接就在工作室裡換了起來。

伊莉不願說她的心事,娜塔莉也不能深究。說到底,模特就是設計師的衣架,設計師讓穿什麼就隻能穿什麼。哪怕會露點,也隻能硬著頭皮上。不過,從模特入行開始,其實就已經做好了各種露的準備了。

比如一些時裝秀中,如果一些個性極端的設計師要展示的是一條褲子,那麼可能就會要求模特不穿上衣,直接穿褲子走秀,好讓觀眾的注意力集中在褲子上。模特唯一能掩蓋自己胸部的方式就是抬起自己的手臂勉強遮住,有時候甚至連遮都不遮,直接上空。

最極端的,則是全.裸展示,那些展示的成品基本都是服裝配件,比如各種包具。模特基本就是不著寸縷,隻挎著一隻皮包就走上了t台。這種情況下,最後結果很可能就會變得與初衷完全相反。不過,這是不是設計師的故意話題炒作就是另一回事了。

至於上身是透視、透明半透明或者中空露胸的材質,比如塑膠、紗布、流蘇之類,以至於模特隱約露出上麵兩點,這更是司空見慣,連話題都算不上。許多世界知名模特,比如有天神之稱的吉賽爾·邦辰(江湖人稱“吉娘娘”),都穿過半鏤空的流蘇上衣走秀,上麵兩點若隱若現——那是1998春夏係列的走秀,也是邦辰一舉成名、奠定其台步個性和地位的走秀。這樣的例子實在太多太多,根本不算什麼。

當然,娜塔莉對伊莉的成品還是很有信心的。伊莉的設計即使是沒有進入高分組,也是相當好看的衣服,更不會像其他設計師一樣讓她□□太多。這點讓娜塔莉對伊莉很感激。

這次也是一樣。

在娜塔莉看來,這次的上衣和鉛筆褲的搭配,說起來確實是很簡單的搭配,但簡單並不意味著泯然大眾。恰恰相反,這身衣服設計精美,剪裁精致,很好地展現了女性的輪廓——這聽起來似乎沒什麼大不了的,但隻要真正上手做過衣服的人才知道,這有多了不起。

甚至可以這麼說,一件成衣之所以能賣出本身布料的成百上千倍的價格,就是因為其剪裁,越是高檔的衣服就越是如此。比如,號稱世界上隻有2000人買得起(哪怕是好萊塢的大牌明星一般都隻是租借)的各種頂級大牌的高定就對剪裁有著極高的要求。

要知道,高定的標準顯然不止是價格,而是有更嚴苛的規模和技術規定,比如必須純手工完成,最後的成衣尺寸和最初設計的誤差必須精確在5毫米以內等等。這就是在設計和手工藝之外的剪裁的價值所在。

當然,伊莉這次的衣服沒有到高定那種程度——時間和人工都不允許,而且設計師們在比賽中也隻被允許在模特身上試衣一次,之後就是正式上天橋前的兩個小時,讓設計師們做最後的貼身修改了,根本不可能做到高定那麼細致。

再說,伊莉的水平還遠不到可以設計高定的層次——那是世界上最頂級的設計師和最頂尖的品牌才能插足的領域,有一些高定的優雅感倒是真的。這也是海蒂他們讚賞過伊莉的地方,伊莉的審美和品味評委們還是認可的。

但伊莉的剪裁功底畢竟放在這裡,設計和手工藝水平也是有的,所以,這次的衣服看上去依然非常妥帖,而且實穿性非常強,無論穿這身衣服去哪裡,都不會太過失禮——當然,正式場合除外,那畢竟是隻有大小禮服和正裝才能相配的場合。

很快,到了正式的天橋展示時間,設計師們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各自落座。

“怎麼樣?”一直被安排和伊莉坐在一起的謝城側過頭小聲問她。

“沒問題。”伊莉同樣小聲回答他。

謝城是唯一知道她這次真的遇到麻煩的人。她不能在其他設計師或者攝像機鏡頭前崩潰,那樣太難看了,其他人心中對此也會喜聞樂見。她不想用自己去娛樂彆人,所以一直強自鎮定,但內心的壓力已經越來越大了。

謝城察覺到了這一點。所以,在她之前進度停滯不前時,他主動叫她一起去小廚房用餐,陪她說了一些雞毛蒜皮卻又讓人忍不住心情放鬆的話。也許,在平日裡,這些話顯得平淡無奇,甚至說得上浪費時間,但在比賽中,有一個人願意浪費時間陪另一個人說這些沒有營養的話,已經是關心的最大表示了。

沒有參加過真人秀的人永遠無法想象真人秀的比賽環境是多麼壓抑。

也許在一般觀眾看來,鏡頭下的設計師們說說笑笑,比賽得很開心的樣子,但他們根本不知道,每次夜幕降臨,鏡頭離開之後,設計師們是如何焦躁得輾轉反側,整晚失眠。

這就是明明一場比賽不過兩三天,為何參賽者們卻要當中間隔數天的緣故——如果連著進行這種強度的比賽,當中沒有任何休息的間隙,很多參賽者都會就此崩潰。

對伊莉來說,能在比賽裡遇到謝城,能有這麼一個稍微值得信任的人和自己說說話,這已經是她釋放壓力的最佳渠道了。

如果神經一直緊繃著,總是不苟言笑,不和其他人交流,一個人默默縮在角落,到最後絕對會出現抑鬱傾向——這是很多南極考察隊員在與世隔絕一段時間後就會出現的心理症狀,許多人在回到城市後都要花很長時間才能調試過來,甚至還要進行專業的心理谘詢。

當然,天橋節目裡倒不至於這麼可怕,但這畢竟也是一個長達數月的封閉比賽,平時還能偶爾出去,但比賽的那幾天就是真正的恐怖了。在這種相對隔絕的環境下,很多人的行為都會激化,甚至做出一些平時絕對不會做出的事情來。這也是為什麼觀眾在觀看真人秀節目時,往往覺得參賽者行為語言偏激到不討喜的原因。

所幸,伊莉有謝城。

這個人早已在一次次比賽中學會了如何調試自己的心情,習慣了真人秀節目可怕的比賽壓力,甚至還能察覺到伊莉的心情,用自己的方式為對方帶去安慰。

“對了,你的手怎麼樣了?”伊莉突然想起昨天和他一起在小廚房吃飯時,偶然看到的對方的手掌,有些擔心地問道。

上一次的非常規材料比賽裡,謝城是很有拿第一的野心的,他也為此付出了很多,儘管結果不儘如人意。那次比賽裡,為了能把材料處理好,每一個地方都點綴到位,謝城的手被熱膠槍燙到了很多次,手指和掌心幾乎都脫了層皮——當然,也有部分是之前在第二輪的非常規比賽裡燙掉的。彆忘了,那一次他的作品是一條大裙擺的結婚禮裙,工作量比其他人多得多,被熱膠槍燙到的次數更是驚人。

伊莉本來還在奇怪呢,為什麼這個家夥突然喜歡上戴手套了。模仿卡爾·拉格斐(時尚大帝常年手套不離手)?但這是在比賽中啊,再薄的手套,都會對做工有影響的。然而,這畢竟是很私人的事情,於是伊莉也沒有多問。直到在廚房裡,他背對著她,脫下手套洗手時,她偶然瞥到,才發現了這件事……

但是這個人卻永遠不會把這種事說出來,更不會在攝像機前展示自己燙傷的手掌。如果不是伊莉後來自己發現了那片觸目驚心的燙傷痕跡,這個家夥大概也不會承認。就好像,如果是真人秀節目都暗示的賣慘,他會去做,因為不這麼做他就很難勝利;但讓他真的示弱,他卻反而做不到了。

明明隻要在攝像機前展示一下,展示自己為了比賽付出了多少,多麼拚命去完成自己的作品,就能得到一個“具有職業精神”的標簽,這是非常強大的優勢,這裡的民眾欣賞非常這種精神。但出於他自己的某種微妙自尊,他卻不願意這麼做。伊莉覺得他的性格有點矛盾,但又因此而很吸引人。

就像一些被稱為天才的人物,看起來完全靠天賦發展,好像沒付出什麼努力,就達到了其他人無法企及的高度。然而,在其他人看不見的地方,他們卻拚命努力,從不抱怨,在人前還故意表現出一副雲淡風輕的矜持模樣。

這種天才是“鴨子鳧水”式的天才,看上去很悠哉地在湖裡遊來遊去,但隻有他們自己才知道,他們在水下的腳掌是多麼努力地擺動,不敢有一絲鬆懈。

“已經沒事了。”聽到伊莉的詢問,謝城摸了摸鼻子,有些被察覺到小秘密的不自在,又有些害羞的不好意思,還有一點被戀人關心的小小喜悅,心情十分複雜,但感覺不壞。

“對了,後來有去向富蘭克林要燙傷藥膏嗎?”伊莉追問道。

“這種小事沒關係,手套夠用了。”謝城搖搖頭。如果被醫護人員知道,節目組肯定也會知道的。他才不想讓節目組發現這種事,而且,“就算是燙傷藥膏,也要等皮膚自己複原。反正不算嚴重,等它自己好就行了。”

“……這還不嚴重?”伊莉忍不住問道,然後不由暗想:這算是男性的尊嚴嗎?她知道,有的男人是死要麵子活受罪,有點諱疾忌醫的。但是這又不是“那方麵”的問題!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伊莉簡直想要翻白眼了……

“嗯。”謝城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伊莉忍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算了,他自己作死,她就不管了。畢竟,在這種私人的事情上,即使是戀人,也沒有越過對方做決定的權利。這是對彼此的尊重。

話說回來,有的人性格就是愛逞強。要這種性格的人示弱,簡直比殺了他們還困難。

就像謝城,他會在靈感枯竭的時候冥思苦想,一遍遍地畫設計稿,連吃飯的時候,手指都會在桌上比劃。但是對上其他人的詢問或者攝像機的探尋時,他卻會擺出一副“沒什麼,我隻是正好在思考,並沒有陷入瓶頸”;然後在勝利時,露出恰到好處的驚喜,但絕不會痛哭流涕地說“能在困境中獲得勝利我好感動bb”之類的。

也就對上伊莉時,謝城能偶爾承認一下“這個設計我不擅長,這次的比賽沒什麼靈感”。對他來說,這已經是示弱的極限了。在真人秀裡,示人以弱明明是獲勝的捷徑,他卻不願意去做。就像伊莉之前隱約察覺的,這是個看似輕佻,實際上意外驕傲的人。

站在攝像機後的導演揮了揮手,等在場所有人止聲後,開始倒數三聲。

三、二、一。

隨著話音落下,早已不再年輕卻依然性感動人的前超模主持人從後台走上了天橋。

“嗨,設計師們,歡迎來到天橋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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