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啟澤和周迎鄭重的點頭,開始分頭行動,各自搜查著分配的重點區域。
走廊陰森靜謐,好似看不到底的深淵,再靠近一步,就要被隱匿在裡麵的巨獸拖拽撕扯乾淨。
風聲鑽入這種走廊之中,便猶如鬼哭狼嚎一般,使人生出許多不好的聯想。
殷長夏找了一圈又一圈,始終沒發現向思思的蹤跡。
“到底在哪裡……?”
殷長夏擰著眉頭,不肯輕易放棄。
正繞過708的大門時,便被人從身後捂住了嘴。
“!!”誰?
直到殷長夏被人拖到角落,那人才緩緩開口:“阿祈,是我。”
紀今棠?
兩人的距離如此接近,殷長夏還能感知到紀今棠呼吸間吐出的灼熱鼻息,全都噴薄在了他的脖間,燙得皮膚都起了一圈雞皮疙瘩。
殷長夏的膚色本來就病白,這樣一染,反倒有了點兒血色,橫生出幾分色/氣。
殷長夏轉過頭,知道紀今棠不會胡亂這樣做,一定是有理由的。
“發生什麼事了?”
紀今棠:“有人闖入708了。”
殷長夏表情微變:“是誰?”
紀今棠:“向思思和盛乾。”
殷長夏抿緊了嘴唇,原來慫恿向思思自導自演的人,就是考核官中的盛乾!
紀今棠黑珍珠似的眼珠子不斷轉動,像是一肚子壞水,在打什麼壞主意一樣:“阿祈,你想不想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殷長夏:“你聽到了?”
紀今棠:“當然。”
殷長夏微怔,總覺得眼前的紀今棠有些奇怪。
不像是主人格?
瞧見殷長夏的眼神,紀今棠輕笑了一聲:“那個弱雞發燒了,壓製不住我,當然是我接管身體了。”
殷長夏:“……”
“阿祈不信?”
紀今棠拉住殷長夏的手,放到自己的額頭,“你摸摸就知道了。”
手心的溫度的確燙得驚人,讓殷長夏長期發涼的手,有了種刺熱之感。
紀今棠竟然病得這麼嚴重?
殷長夏很是吃驚,正想抽回自己的左手時,卻被紀今棠大力按住:“阿祈的手涼涼的,好舒服啊。”
殷長夏:“……”
他努力壓低著自己的聲音,“紀今棠,彆鬨。”
他又不是什麼降溫器。
再說了,他又不是不了解這個人格,撒什麼嬌啊。
見殷長夏不吃這一套,紀今棠終於恢複了本性:“你可以再冷漠一點,反正主人格很快就要消失了。”
殷長夏才終於有了觸動,猛然抬眼望向了他。
依舊是那樣柔弱的外表,猛一看去像是被精心嗬護著長大的……可兩人自小相識,殷長夏知道這隻是假象。
紀今棠是三年級轉學過來的,幾乎每一段時間,他的身上都會有新的傷痕出現。
要不然就是眼睛、要不然就是手臂、要不然就是脖子。
紀今棠從小就生得漂亮,這樣的痕跡也越發明顯。
誰也不敢理他,就算是接近,也是蓄意而為。
——為了他這張臉。
這種有目的的接近太明顯,久而久之,紀今棠便徹底封閉了內心。
不久之後,年幼的殷長夏朝他伸出了手。
'你身上怎麼全是傷口?'
長久以來的虐/待,讓他連求救也喊不出口了。像是被一雙又一雙的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捂住的地方在不斷擴大,從唇部到臉頰,再到呼吸。
不僅說不出口,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
壓得踹不過氣。
他單薄、蒼白無力、空洞、原以為殷長夏也很快就會膩了,畢竟他就是一個除了臉毫無任何長處的廢物。
然而殷長夏卻遠遠比他想象的……要留在他身邊更久。
一年又一年,春去秋來,整整六年的青梅竹馬,占據了他人生的四分之一。
當初有多冷漠、多像隻小刺蝟。
而後就有多迷戀,多瘋狂。
紀今棠越發的依賴著他,像是拽一根救命稻草那樣,死死拽著殷長夏不放。
更多、更多。
殷長夏當年隻是單純的一句話,卻從此成了他的一腔孤勇。
“……”殷長夏沒能說話。
直到如今,殷長夏都能回想起來,小時候最喜歡乖乖跟在他的身後,嘴裡不停的喊阿祈。
明明都已經告訴他了,這個小名隻有最親近的人才能喊。
可紀今棠就是不改,反而喊得更加變本加厲。
黑夜寂靜無聲,一切的情緒都在緩緩放大。
殷長夏還能聽到708內水龍頭傳來的滴答聲,仿佛每一下都在攪亂著情緒。
這份沉重的黑暗,仿佛給人戴上鐐銬。
殷長夏聲音沙啞:“你應該很不屑主人格的,為什麼要假裝是他……”
“我當然不想裝。”
紀今棠緩慢的接近了殷長夏,宛如情人般在他耳畔低聲呢喃,“不過是看他快要徹底消失了,想在這之前討一討你的喜歡而已。”
紀今棠反感著主人格的懦弱,覺得若是自己,想要的東西定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奪過來。
人生的意義不就是掠奪嗎?去占有、去爭搶啊。
他怨恨著,拚命在心底呐喊著,企圖讓主人格改變。
可紀今棠的主人格,依舊自卑到極點。
尤其是麵對殷長夏。
隨著主人格越來越虛弱,那份強烈的感覺竟然在影響著他,令他在麵對殷長夏的時候,感情也逐漸產生了變化。
——我明明是因為你才誕生的,你怎麼可以不理我?
殷長夏極度不是滋味:“那他……”
剛道出兩個字,此刻便有人從708走出。
對話戛然而止,紀今棠立即捂住了殷長夏的嘴。
兩人緊緊背靠在轉角的牆壁上,借由盆栽的遮擋,小心翼翼將目光放到那邊。
神經再一次緊繃,他們放緩了呼吸,在這樣寂靜的夜晚之下,唯恐自己過於粗重的呼吸聲,會引起那邊的察覺。
從屋內走出了兩人——
盛乾:“嘖,708竟然連一個人也沒有了。”
向思思一直低著頭,眼底滿是紅血絲,手指不斷互相摩擦著,仿佛想要以此來掩住自己的恐慌那樣。
屋內透出微弱的光線,照在兩人的身上,把他們的臉都染成了橙黃的色調。
向思思的頭發有些淩亂,身上多處傷口,像是受了非人的虐/待。
殷長夏神色更加難看,他自小便在紀今棠身上見過那些傷痕,自然知道是怎麼造成的。
比如手肘那處,是被人拖拽時,摩擦地板而導致的。
比如脖頸那處,是被人死死掐著脖子,才會有的紅痕。
盛乾瞥了向思思一眼,不耐煩的說:“要不是我的考核官任務是殺掉01序號的玩家,我才不會接受你的投誠。”
向思思更加麵如死灰,她原本是想借由這個機會,能苟延殘喘一番。
可誰知道……選擇獻出全部,是更深的地獄。
盛乾摸了摸下巴:“那個叫殷長夏的玩家,明明看著命不久矣,到底是怎麼獲取01序號牌的?”
向思思悶悶的說:“聽冉姐說,他身邊的唐啟澤是A級玩家唐書桐的弟弟,他們二人獨攬01和02號碼牌,應該是有什麼關係。連隊伍裡唯一擁有載物的紀今棠,也對他很好。”
“你說他賣/屁/股?”盛乾笑出了聲,充滿了猥/瑣的遐想,“不過那身皮肉的確很好看。”
聽到這裡,殷長夏沒生氣,反倒身側的紀今棠臉色全變了。
陰沉到了極點,仿佛暗處藏匿的毒/蛇,要一口咬到那兩人的身上。
殷長夏扯了扯他的衣服,讓紀今棠收斂著點。
盛乾毫無所察:“可惜了……這麼好看的,我還是第一次瞧見,如果不是任務的關係,我也想讓他進我的收藏了。”
盛乾滿臉的貪婪,一下又一下的摸著隨身攜帶的鐵盒,裡麵裝滿了指甲。
他有個小癖好,最喜歡美人。
玩弄殺死之後,也最愛他們的舌頭。
好的舌頭不僅形狀得好看,顏色也得講究。
取下來十分不易,還得用特殊藥水浸泡,才能留得更久一點。
向思思恐懼到了極點,自己獻出全部的對象,究竟是怎樣的惡魔?
她是廢了極大的力氣,才扼製了自己的聲音,隻不過說出的話依舊殘破:“那,殷長夏……”
“看他那樣子,應該也注意到了你今夜的自導自演,你去找他。”盛乾低聲在她耳旁說,“我有引魂香的道具,把粉末灑在他的身上,殺人狂自然就會找上他。”
引魂香的氣味極重,接下來整整三天,殺人狂就隻會找殷長夏。
試問哪個新人能躲得過去?
這招借刀殺人,他玩得極好。
向思思:“……”
盛乾呼吸急促:“真希望他的臉不要受傷,就算是屍體,我也……”
聽到這裡,殷長夏的表情徹底冷了下來。
他聽出了盛乾的言外之意,媽的,這家夥有戀/屍/癖!
兩人很快便離開了708,盛乾威脅道:“給你兩天時間,要是完不成任務,我就花光你的陽壽,明白嗎?”
向思思抖得更厲害,死命的點了點頭。
盛乾見她這樣,反倒笑出了聲,伸出手去撫摸向思思的麵頰:“放心,你隻要乖乖聽話,我不會為難你的。我手裡還有個B級道具呢,一定會通關遊戲。”
向思思表情複雜,恐懼的同時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縱然盛乾是個人渣,但他可是擁有B級道具的考核官啊……
試問,有幾個老玩家能達到?
向思思猶如驚恐的小兔子:“我、我一定會完成。”
盛乾這才滿意的放開了她,轉身朝著701走去了。
不知道鄭玄海那傻子有沒有得到新玩家的掌控權,他故意假裝不敵,放出殺人狂的鬼魂,可不能被鄭玄海看出來了。
向思思鬆了一口氣,也連忙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和唐啟澤是室友,得把今天的事情圓過去。
殷長夏和紀今棠仍站在原地,背後是堅硬的水泥牆體,那些裸/露凸出的臟汙管道,不斷朝著黑暗深處延展,仿佛這棟老樓的血管。
殷長夏忍不住作嘔。
沒想到他在找向思思的同時,這兩人也在找他!
待盛乾和向思思離去,紀今棠的表情徹底崩不住了。
他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古佛玉佩,像是一株生長在沼澤裡的植物,身上的氣壓都快要扭曲。
艸,這邊更可怕!
殷長夏趕忙對紀今棠說:“這隻是他們的計劃!計劃!還沒實施呢!”
“他敢!”
[他敢。]
幾乎是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殷長夏:???
[老婆,你怎麼了?]
宗曇沒有繼續再說話,死活不肯多吐半個字。
殷長夏:“……”
紀今棠麵頰紅得更厲害了,病情在一點點加重,可他的表情裡卻滿是陰翳:“阿祈,我去殺了盛乾。”
他不是開玩笑。
主人格那樣小心翼翼、又卑微到極點、連碰也不敢碰的殷長夏,竟然被侮辱成這樣。
這一刻,他憤怒到了極點。
殷長夏瞧著他身體搖晃,便知道紀今棠的病更重了。
都這樣了,嘴裡還叫囂著殺人呢?
殷長夏扶著他,把他拽到708房間裡,將他的身體按在了床上:“不許去,給我在屋子裡休息。”
紀今棠卻抿著唇,一副不願意的小表情。
殷長夏暗自歎息,紀今棠委屈什麼?他都沒委屈好不好!
看紀今棠的樣子,還以為被戀/屍/癖盯上的是他呢。
殷長夏:“你覺得我會溫順的束手就擒?”
紀今棠:“……不會。”
殷長夏:“不僅不會,我還會十倍的坑回去。”
兩人互相對視著,殷長夏的語氣好像在談論天氣一樣,仿佛那就該是極其平常的事。
紀今棠悶笑了起來,眼神微微發亮,他喜歡此刻的殷長夏。
就該有仇報仇。
殷長夏給他蓋住了被子,一再警告:“所以,給我乖乖躺在床上!”
紀今棠:“好。”
也許是殷長夏的話太令人安心,紀今棠徹底昏死了過去,整個人燒得厲害,連呼吸聲也變得粗重,像是一個垂死掙紮的人。
他開始說起了胡話,不知道是主人格,還是第二人格,如此反複交替著。
“彆打我,我疼。”
“阿祈,救我。”
那份溫暖,宛如詛咒。
—
殷長夏從708走了出來,心道既然盛乾和向思思在找他,那他就主動出擊。
夜色濃濃,明明已經淩晨四點,天邊卻完全沒有一絲光亮。
黑暗不知何時散去,仿佛永遠迎不來晨曦。
想害他?
也看盛乾夠不夠格!
殷長夏麵容極冷,向遊戲提出了自己的命令:“作為掌控者,我想讓鄭玄海過來。”
[已執行。]
遊戲的規則束縛力極強,從鄭玄海違背他的命令就知道,如果違反的話,就會被遊戲拖入十區。
所有考核官都對家園第十區緘口,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
不出三分鐘,鄭玄海已經抵達了708附近。
鄭玄海對殷長夏滿心恐懼,低垂著眼眸不敢看他。
這幅樣子,和向思思如出一轍。
殷長夏:“我不習慣仰著頭看人。”
鄭玄海立馬便蹲了下來,身上穿著迷彩服,緊繃得連手臂上的青筋都凸起了。
殷長夏:“幫我演一場戲。”
鄭玄海:“?”
聽到殷長夏的話,鄭玄海很是意外,他直接下達命令就好了,為什麼還要詢問他?
“鄭玄海,我可以答應你,不對你的救命恩人焦興凱動手,但盛乾……”
提起這個人,殷長夏眼神充滿了不屑,“你不覺得,有古怪嗎?”
鄭玄海:“古……怪?”
殷長夏:“你讓他們擋住殺人狂,自己從房間裡追了出來。可沒過多久,殺人狂也跟過來了。憑兩個考核官的實力,真的擋不住殺人狂?”
鄭玄海呼吸急促了起來。
如果不是殷長夏提醒,他根本想不到這茬。
太細微了,又十分容易掩蓋過去。
殷長夏麵容微冷,一把揪住了鄭玄海的衣領:“聽著,盛乾是故意裝作不敵。他要看我們雙方殘殺,鷸蚌相爭,他好漁翁得利。”
不論是殷長夏這邊出事,還是鄭玄海那邊出事,都是盛乾樂於看到的。
殷長夏一字一句的指出:“盛乾早就把你當成敵人對待了。”
鄭玄海眼眶赤紅,終於明白了過來,如果不是盛乾搗鬼,他今夜或許不會成為‘家畜’。
但凡差一環!他也不會是這樣的處境!
鄭玄海的心頭生出了濃濃恨意,幾乎咬碎了牙齒,將自己的一腔仇恨都放到了盛乾身上。
他恨不得就此殺了盛乾!
鄭玄海背脊挺得筆直,將懷中的道具掏出,遞給了殷長夏。
殷長夏:“……這是什麼意思?”
鄭玄海悶聲道:“投名狀。”
殷長夏挑眉,他作為鄭玄海的掌控者,鄭玄海所有的道具,他都有絕對使用權。
鄭玄海手心都是汗,生怕殷長夏不肯接受:“劣質藥水能讓原本三天才愈合的傷口,在一天之內愈合。”
殷長夏:“我可以自己拿。”
鄭玄海甕聲甕氣的說:“的確可以自己拿,但是使用方法卻有不一樣。劣質藥水白天用是毒,晚上用是藥。”
殷長夏挑眉,這倒是他不知道的隱藏信息。
鄭玄海心臟跳動極快,卻一直雙手捧著劣質藥水,緊繃著肌肉,不敢有一絲放鬆。
他在內心不斷祈求著,希望殷長夏能接受。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等待也變得煎熬。
求求殷長夏了,一定得拿!
殷長夏終於伸出了手,緩緩觸及到了劣質藥水。
鄭玄海滿臉欣喜,整個人都因此而發顫。
殷長夏:“我要你去做內應,打探盛乾和焦興凱的考核官任務,放心……我的目標隻有盛乾,隻要焦興凱不害我,我就不會對他下手的。”
“是!”鄭玄海毫無猶豫的回答。
殷長夏趁著夜晚使用了劣質藥水,身上的某些劃傷真的不疼了。
他輕輕勾唇,整張臉陷在黑暗當中。
殷長夏忽然明白了宗曇引誘他的感受。
有些令人上癮。
[狂氣值11%。]
腦海裡這個聲音尤為明顯,像是冰冷的檢測著他所有的行為一樣。
殷長夏:“……”
口吐芬芳。
待鄭玄海離開,殷長夏這才著急的發出詢問:[宗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之前戴上怒麵過後,為什麼會變成那樣?你做了什麼手腳?]
突然放縱自己的發瘋,也不去想敵人是否強大,這狀態完全不是可掌控的……
一定得弄清楚!
原以為宗曇不會理會,哪知道他竟然真的解釋了。
[鬼骨帶來的副作用。]
殷長夏的心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什麼副作用?]
宗曇聲音如冰如霜,像是冬日枯枝上壓的殘雪,在耳膜中緩緩融化開。
他緩緩吐出兩個字——
[傲慢。]
作者有話要說:PS:不是七宗罪的設定,就是鬼骨的副作用(算是提早引出,讓殷長夏早了幾年進入這個狀態),其他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