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靈體質。
——以及,遊戲。
周迎抬起頭,瞧見殷長夏麵色蒼白,身體也搖搖欲墜。
他便下意識的覺得,是因為他又想起了四年前的事了。
周迎渾身冰冷,一想起他當年如何對待殷長夏的,就局促到了極點。
痛罵他。
責怪他。
還是作為一個好友的立場。
而那段時間的殷長夏,分明精神極差。
這對他而言,無疑是雙重打擊。
周迎心臟刺痛,緊咬著下嘴唇,滿嘴的苦澀,此刻無數情緒朝他襲來。
擁有時不珍惜,直到失去才後悔。
他不是最明白的那個人麼?
周迎:“長夏,我……”
殷長夏仍沉溺於自己的思緒當中,沒有理會周迎。
殷長夏可不想管周迎,畢竟四年前就認清了周迎的嘴臉,何必在和他糾葛到一起?
他不想和解。
紀今棠的表情難看,額頭異常滾燙,令他快要嘔吐出來。
他沒再說話,兩個人格激烈的交鋒著,仿佛要陷入更暗的深淵。
所有人都安靜沉默,屍毒進一步影響到趙雨菲,她渾身抽搐著,竟然猛然朝著蠟燭奔去,想要受到燭光的全部保護。
守著蠟燭的唐啟澤臉色難看,猛然將蠟燭拿了起來,沒讓趙雨菲得逞。
“你簡直惡毒!”
他話音剛落,便聽見了外麵一陣極大的撞擊音——
屋外的佛經停了下來,秦叔到底沒能奪回身體,又被殺人狂給壓製了。
靈室的門被打開了,燭光被風吹得不停搖曳。燭光時弱時強,像是要被周圍的黑暗吞沒一般。
唐啟澤眼皮直跳,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殷長夏腦子裡忽然響起了遊戲的提示音:[鬼魂……奪……]
鬼上身!?
殺人狂是放棄電鋸了嗎?
明明電鋸是需要靠血肉的依托才能使用,他好不容易才消化了秦叔的身體,讓電鋸和秦叔的血肉長在了一起。
如今竟然為了緊咬他們,輕易的放棄了秦叔,轉而要來奪殷長夏的身體!
蠟燭的光在變小,從殷長夏的身上映出一個虛幻猙獰的影子。
殷長夏渾身都無法動彈,連話也說不出口,隻得眼睜睜的感知著身體一點點變涼,還有心神強烈動蕩的滋味。
大約是剛才那猛烈的晃動,差點把蠟燭的光給熄滅,才給了殺人狂可乘之機。
唐啟澤終於明白了哪裡不對勁,他猛然朝著殷長夏望去,卻見他渾身緊繃,被蠟燭照到的影子驟然增大,反而像是混合了好幾個人的影子。
唐啟澤驚恐的喊:“殷……”
殷長夏緊咬牙關,麵皮漲紅。
危急時刻,殷長夏卻瞧見自己的右手動了。
明明全身都無法操控,唯有右手!
衣服內襯裡耳墜上的怒麵,被右手給拿了下來,然後在那一瞬間被變大。
身體裡好像有兩股力量在衝撞,到最後以更強烈的顫栗感,將那種陰寒壓了過去。
“滾。”
屋內寒氣聚集,四麵八方的陰氣不斷湧來。
霧氣很快便充盈在整個靈室內,溫度也迅速下降,讓所有人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危險!
所有人的腦海裡同時映出了這個詞。
他們也顧不得解決趙雨菲了,全都警覺了起來,緊張的注視著蠟燭光外的一切。
所有人都不會想到,危險竟然是來自自己的身後。
殷長夏依舊無法掌控身體,卻能清清楚楚的感知到,殺人狂的鬼魂被彈出去了。
是宗曇在和殺人狂搶奪!
誰也沒發現殷長夏的異樣,被門外的狀況勾去了所有心神,偏偏隻有唐啟澤察覺到了。
唐啟澤眼瞳緊縮,竟不自覺的顫抖了起來,像是看到了洪水猛獸。
唐啟澤從喉嚨裡可憐巴巴的擠出了那個字:“宗……”
而後那個字,又被他給吞了回去。
這有可能麼?
內心仿佛分裂成了兩個意識,一邊在罵他不要多想,另一邊卻開始懷疑。
不知過去多久,殷長夏的表情才平靜下來。
唐啟澤從未在他的臉上見到過如此散漫的表情,墨玉般的眼瞳裡沒有絲毫溫度,好似萬事萬物都無法落入他的眼眸。
他低頭看向自己,忽然發出了悶笑。
“哈……”
是溫度。
他新奇的摩挲了兩下手指,柔軟的觸感令人無比饜/足。
那快要把人逼瘋的饑餓感,也在獲得身體的同時,像是被一雙手給撫平了那樣。
周迎還尚未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聽到殷長夏那句‘滾’,才古怪的看向了他。
“長夏?”
殷長夏表微沉,根本無法回答周迎,因為身體的掌控權已經完全交替過去了。
[身體還來。]
宗曇唇邊勾起一個淡漠的弧度,似誘人前往深淵的海妖:[好啊,反正你身體不好,就算有怒麵,連十五分鐘也堅持不到,這次不過實驗而已。]
十五分鐘都堅持不到這麼慘的嗎?
殷長夏:[……]
宗曇的聲調緩慢,用最斯文有禮的態度,說出了最尖酸刻薄的話:“我說滾,你耳聾?”
對象是周迎。
還有殺人狂。
周迎有自知之明,懂得殷長夏是在罵自己。
他的表情有些難堪,陷在陰影當中,手指也不自覺的攥緊。
周迎:“是我……錯了。”
他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
宗曇連目光都懶得落到周迎身上,像是玩兒似的,伸出了一根纖長的手指,順著脖頸往下摸,一遍又一遍的感知著身體的實感。
殷長夏心裡發毛。
他也能感知得很完整!
殷長夏強行鎮定:[彆摸了。]
宗曇輕抿著缺乏血色的薄唇,這一刻的心情極好:[你膽子那麼大,敢叫老婆的時候,怎麼沒想過下場?]
殷長夏想哭。
口頭占占便宜而已,結果被記恨這麼久。
殷長夏覺得務必要為自己的失誤找補一番:[我那還不是因為喜歡你。]
宗曇剛剛還微微勾起的唇角,瞬間往下壓死。
宗曇知道自己有多不討喜,也不相信任何人的喜歡。
他自然也不在乎。
隻是厭惡彆人拿這種事來騙他。
[喜歡什麼?我有什麼可值得喜歡的?]
宗曇冷笑了一聲,彆人對他隻有怕懼,抵觸,厭惡,沒人敢在他麵前說這兩個字。
殷長夏絞儘腦汁:[喜歡,喜歡你……的臉。]
宗曇:[……]
這樣的回答令人出乎意料。
宗曇冰冷的怪笑:[殷長夏,你倒不如多照照鏡子,看看自己。]
殷長夏義正言辭:[我當然知道自己好看啊,但也不至於自攻自受吧?喜歡好看的東西有什麼錯!]
……喜歡好看的東西有什麼錯?
宗曇悶笑了起來,像一株帶毒的植物。
[彼此彼此。]
殷長夏:[……]
怎麼覺得這個彼此彼此好危險的樣子?
這一刻身體的主導權好像全都落到了宗曇手裡,可殷長夏卻沒有搶奪。
不僅是因為宗曇說過,隻有不到十五分鐘。
殷長夏也為了以後。
給點甜頭,才好安撫這個瘋子。
周迎見他一直不理自己,更加痛苦的喊:“長夏……”
宗曇終於有了反應,收斂了眼底的笑意。
這世上不如殷長夏之人,還真是多如牛毛。
這個周迎,可能連一隻手……啊不,半個指頭都比不上。
宗曇半眯著眼,身後是無窮無儘的黑暗,和那些危險又負麵的東西糾葛在一起:“我剛才,說得還不夠清楚?”
周迎的心臟發緊,像是被一直大手不停的按壓。
他竟然在這一瞬間,有些害怕殷長夏。
周迎:“我……”
宗曇:“什麼都做不到極致,無法舍棄彆人的保護,也無法獨立出來,現在連道個歉都扭扭捏捏,你還剩什麼?”
周迎的麵色一點點變白,仿佛對方的每一個字,都直戳到了他的心臟。
猶如一把刀子。
殷長夏:[……]
不知道為啥有點暗爽。
宗曇總是能發出靈魂問話。
殷長夏已經嘗到了無數次了。
自己尚能回懟一番,可周迎遇上這種時刻,就徹底啞了。
屋外仍是那呼嘯的風聲,蠟燭的光的確要暗淡一些了,鄭玄海才發現什麼東西瑟縮在門內的角落當中,充滿怨毒的看著他們。
殺人狂!
他竟然能闖入靈室!?
鄭玄海倒吸一口涼氣:“快圍緊一點!”
他們將蠟燭放在了地上,所照到不過半米的範圍。
可超出這個範圍,殺人狂便會襲擊他們。
所有人都應聲行動了起來,趙雨菲扭傷了腳,終將是慢了一步。
她沒能走入光圈裡。
趙雨菲眼眶微紅:“救我啊……我知道的都已經說出來了……”
然而唯一有這個能力的幾個人卻都沒動。
門被打開之後,一雙眼睛在黑夜裡發亮,死死的盯住了趙雨菲。
有風不斷灌入屋內,趙雨菲渾身僵硬的看了過去,才瞧見那是向思思。
她猛然向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可饒是這樣,仍舊沒人對她伸出手。
趙雨菲眼神變得怨毒,痛罵起了所有人:“你們不是要聽殷長夏的話嗎?他說了,必須保護所有人,我不能死!”
宗曇蹙眉,覺得聒噪。
他勾起唇角,望向門外的向思思:“想報仇嗎?”
向思思張了張嘴。
宗曇:“好啊,你但凡有這個膽,我成全你。”
他拽起趙雨菲,猛然將她丟到了門外。
向思思再次拽住了趙雨菲,屍毒本就在趙雨菲的身體裡擴散,她所有的內臟都在被腐蝕,活不了多久。
“你、遵循,焦興凱命令,殺我的時候,怎麼、沒顧全大局?”
向思思死而複生,反應並不像之前那麼靈敏。
可她依舊一字一句的蹦出這些話,像是要反駁趙雨菲一樣。
向思思強行拿走了她的號碼牌。
趙雨菲被扼住了喉嚨,早就守候多時的殺人狂已經把目光對準了她,充滿了陰邪和貪婪。
她忽然抖了起來,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害怕的地方。
趙雨菲眼瞧著向思思朝她伸出利爪,而那殺人狂又對她虎視眈眈,雙重驚嚇之下,令她終於撐不下去了。
“救命……”
“嗚嗚嗚……”
向思思到底剛剛才變成屍怪,行動遲緩了一步,到底沒比得過殺人狂的速度。
殺人狂卻在此刻纏住了趙雨菲的腳踝。
並不是手,殺人狂是靈體,怎麼可能是手?
纏上她腳踝的東西,像是舌頭,猛然間把趙雨菲拖入到黑暗深處。
“啊啊啊——!”
向思思:“殺人、償命,你欠我,兩條。”
血液灑在了黑暗深處,趙雨菲的叫聲在一點點變小,徹底沒了氣息。
看到這一幕,向思思沒有過多的喜悅,卻開始放聲大哭。
她乾嚎著,由於身體已經死亡,淚腺已經被破壞,連眼淚也無法流出。
從她的麵頰上,染上的全是兩行血流。
“佳……佳……”
那是她那個跳樓的閨蜜的名字。
她機械的伸出雙臂,想要給當初的她一個溫暖的擁抱。
可她忘記了,自己都已經死了,擁抱怎麼可能還溫暖呢?
佳佳死的時候,總是在笑。
每一分,每一秒,向思思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的時候,她總是擺出那副完美的笑臉。
向思思以為她從那些陰霾當中渡過去了。
可那全是假的。
她的每一次笑容,都在加速她的死亡。
為什麼?
被生吞活剝的是她?
向思思這乾嚎的哭聲,竟然聽著比趙雨菲的求救還要慘烈。
眾人沉默了下來,尤其是鄭玄海,像是受到了那聲音的衝擊,渾身在顫抖,眼眶也赤紅至極。
蠟燭的光跳動在他臉上,向思思的哭音,讓鄭玄海的身體跳動抽搐。
“我、向思思,都無法挽回那個人了。”
鄭玄海將目光對準了周迎,“你也想這樣嗎?”
走廊呼嘯而來的風聲好像又大了一些,如訴如泣,猶如一層陰霾,縈繞在眾人心頭。
周迎仿佛被擊中了心臟,嘴唇囁嚅了好幾下,終將把那些話給吞了回去。
鄭玄海在警告他。
也是在豔羨他。
而無論是警告還是豔羨,都讓周迎覺得沉重。
正如‘殷長夏’所言,他進退都不純粹,竟是一句話就刺破了他所有的虛假。
外麵的雷雨終於灌入了進來,走廊已經開始積水。
狂風吹得樹枝胡亂拍打,隻聽猛烈的一聲巨響,那顆生機勃勃的大樹也被劈成了兩半。
隨著這聲巨響——
角落裡的殺人狂,緩緩站起了身。
殺人狂已經成功殺死了趙雨菲,靈體再次增大了一圈。
其實向思思早殺晚殺,趙雨菲都是死,畢竟屍毒已經入體,撐不到第七夜。而無論是向思思殺,還是殺人狂去殺,結果又一樣,都會因為玩家死亡而增強殺人狂的實力。
唯一的辦法,隻有阻止第一夜的向思思死亡。
然而這都已經晚了。
殺人狂的靈體更加清晰,玩家的血肉令他更加凶戾,腳步踏在被雨水淋濕的水泥地板上,還有噠噠的響動聲。
第一根蠟燭很快就要熄滅,鄭玄海連忙點燃了第二根蠟燭。
他們把蠟燭圍住,保護得死死的。
唐啟澤:“我們還剩兩根蠟燭,也就是兩小時,那剩下的幾分鐘……”
鄭玄海:“隻能躲。”
眾人的氣壓更低,心頭生出一股惡寒。
唐啟澤瞧見‘殷長夏’還站在外麵。
唐啟澤眼皮直跳,連忙朝他招手:“快進來呀!躲到光圈裡麵!”
‘殷長夏’依舊沒有動。
周迎急了:“長夏、進來吧,你就算要怪我,也彆糟蹋自己的命……”
‘殷長夏’卻將怒麵戴在了頭上,並沒有完全遮蓋住那張麵容,像是坐在午後,懶散的曬著太陽一樣。
唐啟澤呼吸紊亂,死死的瞪著那邊,剛剛隻喊出了前半段的‘宗’字,後麵那個字根本沒有吐出口。
而如今,唐啟澤竟然下意識道出:“曇……”
唐啟澤的手也不自覺的顫了起來,對殺人狂的恐懼心,並未令他如此失態。
反倒是眼前的‘殷長夏’!
這一瞬間,唐啟澤真覺得殷長夏被鬼上身了。
‘殷長夏’終於有了反應,緩步走入了光圈內,卻氣定神閒的坐在了地上。
殺人狂對趙雨菲動手過後,就像是有了底氣,在他抵達了靈室過後,猛然朝著‘殷長夏’的方向襲去,露出那張麵目全非,失去血肉,又露出骨頭的臉。
太嚇人了!
眾人大氣都不敢喘。
“鬼上身必須得讓那個人心緒大亂,才能成功。”
“他這是借著嚇你們,想奪走你們的身體。”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隨即穩定了自己的心神。
‘殷長夏’冷笑了一聲,毫無所動的直視著那邊,聲音直接在殺人狂的腦海裡回響起來。
[嚇得動我,算你的本事。]
殺人狂:“……”
‘殷長夏’懶散的打著哈欠:[現在新死的鬼,連這點本事也沒有了,真令人掃興。怎麼不繼續了?]
殺人狂:“……”
這不是被懟得麵目全非?
‘殷長夏’:[你不繼續,我就幫你繼續了。]
殺人狂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險,等等,這家夥想乾什麼!?
‘殷長夏’微微抬手,惡劣的展現著身上龐大的鬼力。
很顯然,鬼力唯有死物才能感知得到,那群活人隻會不明所以。
殺人狂就跟看到了什麼不可名狀的恐懼似的,突然縮回了黑暗當中。
眾人:“……”
你是要嚇人啊,為什麼突然一臉驚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