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宗曇快要笑出聲來。
這唬人的姿勢,倒是學得有模有樣。
自上個遊戲之後,他在這方麵的確進步良多。
宗曇:[臨近七月半,天地清濁交融,他們很快要徹底變作綠毛僵了。]
綠毛僵的事,倒是在任叔那兒聽過。
骨哨和綠毛僵,都是樊野的東西吧?
殷長夏充滿了好奇,每揮動一次青銅鈴鐺,那些屍體便跟著跳動一下。
不僅是屍體,受到鈴聲影響的,還有屋內的那些玩家。
他們全都在痛哭流涕,腦子裡已經生出了幻覺。
“大佬……求求你彆搖了。”
“嗚嗚嗚嗚……我覺得我的頭都快裂開了。”
鬼哭狼嚎的不是怪物,反倒成了玩家。
殷長夏:“你們忍忍,我很快搞定。”
眾人哭得更大聲了,母鈴被殷長夏所操控之後,他們雖然不再被強製開啟狂化狀態,沒有那毀滅性的威脅了,但他們的頭也很疼啊!
救命!
這哪裡是什麼救苦救難的慈悲神明,而是徹頭徹尾的反派!
殷長夏好心的說:“加油!”
眾人:“……”
哇的一聲哭得更大了。
戴著高帽的屍體在鈴聲的控製之下,猶如飛蛾撲火一般襲擊著綠毛僵。
一時之間,地上全是如熟透的果實一般破裂的屍體,融化在地上的時候,隻能看到地上稀碎的腐肉,以及黃色的膿水。
女人眼皮直跳,嘗到了心痛的滋味。
不光是綠毛僵還是義莊屍體,全是她辛苦煉製而成。
不管那邊受損,到頭來被影響的全都是她自己。
然而女人已經被逼上絕路,原本七月十四照常趁著萬老爺還沒來的時候,想在那些‘女兒’當中分一杯羹,看看有沒有能填補進來的屍體,為她保持容貌不腐。
到頭來分羹不成,反倒被人殺了個措手不及。
女人嘴裡嘰裡咕嚕的念著什麼東西,不一會兒那些被符紙貼上的屍體,臉上的腐肉已經完全看不見,隨之而來的則是綠色的細小絨毛,擠滿在臉上。
七八隻綠毛僵伸長了利爪,襲擊著剩餘的屍體。
自古鬼怪怕僵屍,那些畫卷鬼再度縮到了殷長夏的懷中,不光是外麵的綠毛僵讓她們膽戰心驚,還有那隻屍怪!
殷長夏繼續操控母鈴,分散著女人的注意力。
向思思方才就在抵抗鈴聲的操控,如今母鈴終於被殷長夏奪了過來,她再也不用扼製自己的本性,重新凝結出身軀,一躍向著綠毛僵撲咬了過去。
綠毛僵牙齒伸長,想要咬住向思思的脖頸。
而他卻忘記,向思思如今的身體由煙霧凝結,一咬就直接散開了。
殷長夏再度搖鈴。
鈴——鈴——鈴——
那聲音如嘈嘈大雨,越來越急切,向思思的身體幻化成鎖,用煙霧將其中一隻綠毛僵給纏了起來。
綠毛僵發出低吼聲,身體宛如刀刺,正在淪為屍怪的食物。
那邊的女人憤恨得直跺腳,瞧見屍怪的戰鬥力,變得越發渴望。
她太想要了。
殷長夏笑意加深,不斷揮動著手裡的青銅鈴鐺:“怎麼樣?比你操控得如何?”
女人:“……”
眾人不忍直視,竟然有種心疼起對麵的感覺。
這種遊戲的反派boss既視感,讓他們覺得喪心病狂。
A級玩家手裡都有三個遊戲內核,可以設計和構成一個遊戲。
自己扮演反派的這種行當,A級第一人薄臨鋒倒是搞過,不過人家是為了尋求變得更強,而大佬一定是陰損!為了自己好玩!
不過他們仍舊苦苦忍耐著,現在隻是頭疼而已,比剛才強製開啟狂化狀態已經好上太多了。
要是引起狂化的是恐懼,那他們接下來的遊戲都不用過了。
論起戰鬥力,綠毛僵和新生屍怪差不多,再加上這麼多隻,恐怕還是屍怪占據劣勢。
然而殷長夏令剩餘屍體和向思思配合了起來,竟然在一點點流轉著局勢。
綠毛僵已經被製服了大半,還剩下最後三隻,終於突破了重圍,直直的向著殷長夏襲擊。
“小心!”
時瑤是下意識喊出口的,殊不知綠毛僵奔向的是,在場眾人裡戰鬥力最強的那個。
殷長夏:“哇哦,好怕。”
眾人:“……”
女人已經開始著急,她控製不了多久,已經聞到了自己身上的腐爛味道。
驅動這些綠毛僵,必須耗費極大的精氣。
她身上的精氣本就不多了,不然也不會在七月十四這天冒風險。
女人咬緊牙關,眼神更加怨毒,不斷用發黑的指甲撓著自己的臉:“給我殺了他!”
屍體在成為綠毛僵之前還十分僵硬,現在速度也變得十分敏捷,如果不是女人沒有太多精氣驅使他們,這東西一定會更加厲害。
殷長夏拿出匕首,發現他們簡直是鋼筋鐵骨,根本難以戳動。
這也讓殷長夏更加好奇,樊野到底是什麼人,他所煉製的綠毛僵,過了千年威力都如此巨大?
女人看到這一幕,眼底露出些許興奮。
原以為殷長夏的攻擊沒用,綠毛僵就能得手,把母鈴給弄回來。
不知從何時,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一舉將女人按在了地上。
李玖:“快!”
綠毛僵失去了掌控,腦子混亂了幾秒。
就在這個時間內,殷長夏撕裂的他們腦門的符紙。
屋內的時瑤在此刻遞出了墨鬥線:“用它們!”
殷長夏這才瞧見,時瑤用了自己載物裡的一枚銅錢,綁在了墨鬥線上,以作鎮壓。
殷長夏將墨鬥線接到了手中,女人也在此刻回過神來,再次催動綠毛僵,要和殷長夏來個魚死網破。
然而她終究是慢了一步,墨鬥線就此張開,借由柱子繞滿一圈。
綠毛僵發出了嘶吼聲,牙齒變得猶如凶惡的狼一眼尖銳,想要把殷長夏的頭給擰開。
然而在碰到墨鬥線的時候,他們開始發出痛苦的悲鳴。
李玖按住了女人,從她的身上搜出了好幾隻子鈴,竟然和萬海亮手裡的如出一轍。
母鈴足有一個巴掌那麼大,子鈴卻顯得小巧,拇指大小罷了。
他心頭微驚,見殷長夏已經走了過來,趕忙把這害人的東西遞給了殷長夏:“快把這東西給毀了!”
女人掙紮了起來:“不……”
殷長夏盯著子鈴,又看著女人掙紮的樣子,突然對她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容。
女人:“……”
從她這個角度,隻能看到殷長夏彎起的眼眸。
這應當是近些年的‘女兒’當中,最好看的一個。
然而還未等她回過神來,殷長夏便抽出了其中一隻子鈴,乘著女人失神的片刻,捏住了她的下巴,活生生的把子鈴給喂了進去。
李玖感受著身體的冷意,凍得瑟瑟發抖。
女人趴在了地上,開始乾嘔了起來:“你做了什麼!?我殺了你!”
殷長夏搖動著母鈴,女人的身體也跟著抖動起來。
“試試嘛,彆激動。”
女人在不受控製的扭動身體的時候,已經對殷長夏生出了幾分恐懼。
一直觀察著他們的倪佑,心臟都快停止跳動。
這擺明了是萬府的小boss,彆人躲著都來不及,他還敢玩得這麼騷?
倪佑越多越遠,自己到底接下了怎樣的任務啊!
李蛹依靠通訊道具詢問:“發生了什麼?”
倪佑已經躲到了暗處:“裴錚他……他把子鈴搶到了手,還喂到了那個女人的肚子裡。”
李蛹許久沒有說話。
就連倪佑都以為,李蛹是因為錯估了‘裴錚’而感到自責。
哪知道通訊道具裡,卻發出一陣笑聲:“哈……!哈哈哈!”
李蛹的聲音蒼老極了,這笑聲卻像是為他注入了一股生機那樣。
李蛹玩弄彆人玩弄慣了,為了達到目的不折手段。
除卻載物缺陷的煩惱,李蛹依靠著自己的心計膽魄爬到了A級,也算是順風順水,還從未有人給過他這種感覺。
在聽到他說自己的狂化感情是傲慢時,李蛹便生出了戰意。
他以前不屑A級玩家大多都是野蠻人。
現在輪到李蛹自己的時候,他才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以前的‘裴錚’從未給過李蛹這樣的感受。
他開始正視起對方,認真將他當成了對手。
隨著殷長夏控製了她,原本詭異的雨絲,此刻終於恢複到了正常角度。就連遊廊裡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氣,也減弱了不少。
李玖單膝跪地,一直用身體壓製著她,根本不讓她尋找到任何能夠逃脫的機會。
再加上子鈴已經被吞到她的肚子裡,女人隻好作罷。
隻是她的怨氣不消,呲目欲裂的看著殷長夏。
李玖額頭滴下冷汗,彆說老玩家了,A級玩家的操作都不可能這麼騷的。
李玖詢問:“把她帶到屋子裡嗎?”
殷長夏:“先彆急,掀開她的黑紗。”
女人麵露驚恐,唯獨這件事是她不願意的。
然而她已經無力反抗,仍有李玖掀開了她身上罩著的黑紗,容貌和身體全都展露到了眾人眼前。
這……
幾乎腐爛得不成樣子了!
眾人怔怔的看著她,女人仿佛是死了好幾天,身上也帶著一股惡臭。
如果不是空氣裡過於濃鬱的燃灰味,遮住了她身上的味道,恐怕他們一早便會聞出來。
殷長夏:“說出你的名字。”
女人:“……”
殷長夏感知著身上的鬼種又在異動,不由的擰緊了眉,這個時間他可沒有功夫壓製鬼種。
然而令殷長夏沒想到的是,死活不肯回答的女人,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失了魂一樣,嚇得哇哇大叫。
“嗚嗚嗚……”
是半鬼王的威壓!
這家夥也是被鬼上身的嗎?
好像在這之前,水鬼也有過類似的反應。
殷長夏心臟亂跳,終於明白過來,這是鬼種和A級道具繁衍者的功能。
不過A級道具的事,不可以暴露。
殷長夏開始裝神弄鬼的表演,用母鈴在女人的身上搖晃了好幾下。
[告訴我,你的名字。]
女人眼瞳失去光亮:“隗茹茹。”
殷長夏:[這具身體,為什麼會腐壞?]
隗茹茹:“因為……這不是我的身體。”
眾人瞪大了眼,詭異的感覺湧入腦海。
正當此時,外麵突然有仆人叫喊:“老夫人不見了!”
“快找!”仆人們著急萬分,“萬一少爺追責下來,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無奈之下,殷長夏隻得操控著母鈴,讓那些屍體和剩餘的綠毛僵進入到屋內,又拿裴錚給的清淨瓶掃清了現場。
幾個仆人著急趕來,幸虧沒有發現異樣。
屋子裡的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隻是和這麼多的屍體身處一室,倒是太過瘮人了。
殷長夏:[這不是你的身體,是誰的身體?]
隗茹茹:“是……錢樂君的。”
畫卷鬼終於忍不住,穿著素白紗衣從畫卷裡掙紮出來,伸出了一雙雙的手,朝著隗茹茹掐了過去。
那麼多的鬼手同時伸出,畫卷又是被殷長夏揣在懷裡的,乍一看就像是從殷長夏的身體伸出來的。
眾人嚇了一大跳,紛紛因這陰森的一麵而感到恐懼。
殷長夏將其中一副畫卷丟在了地上,一隻女鬼現形,仍對隗茹茹有著痛恨。
這樣的態度一定是有古怪!
殷長夏越發感到好奇:“你們現在敢說了嗎?”
女鬼:“……”
在隗茹茹被抓到之後,她們才恢複了一些神智。
女鬼用長袖掩麵,哭得十分可憐:“夫人……夫人死得好慘呐。”
越來越多的哭音響起,還伴隨著吹拉彈唱的唱戲伴奏。
女鬼行若登台表演,翹起了蘭花指:“好個奸夫淫/婦,萬家當年衰頹,萬海亮吃絕戶娶了夫人,竟然不好好待她,反倒和繼母勾搭在一起。”
繼母?
隗茹茹是繼母?
女鬼聲音婉轉,竟然唱了起來:“夫人懷孕難產,正是他萬海亮同繼母偷奸之時。萬海亮恐懼旁人眼神,娶夫人隻是拿她當做擋箭牌。夫人撞破他二人奸情,隗茹茹竟把夫人殘害。”
一屍兩命。
原來錢樂君是在懷二崽的時候,被隗茹茹殺害的。
那鬼娃娃……
殷長夏想要繼續探究,原來進入萬府看到的那些東西,早已經和這個故事緊密相連了。
“嚶嚶嚶……”
“夫人好生可憐。”
“隗茹茹找來生父趕屍道人,想以自身魂魄,進入到夫人的身體,好名正言順的和萬海亮在一起。”
“奈何那趕屍道人,自知大限將至,生前又做了太多壞事,便想勸女兒就此收手。”
“隗茹茹怎肯聽從?”
“她竟然引出了千年老鬼,與萬老爺同謀,抽離了夫人的殘魂,結合到了一隻烈狗的身上。那隻狗野性難消,竟然咬下了笙兒的一塊肉,害得笙兒九死一生。”
“而後笙兒蘇醒,她便讓笙兒親手虐待自己的母親。”
“而她就在一旁拍手叫好,借著祖母的名聲,故意教壞三歲的笙兒。”
“隗茹茹原來早就選中了夫人,知曉她們父女虧損陰德,不能長命,又害怕遭到報應,而不敢進入地府冥都。”
原來這便是母子互食?
母子鈴竟然是這樣得來的?
隗茹茹和萬老爺演了一出大戲,一個為了能和情郎永遠待在一起,一個為了能讓萬海亮受自己控製,每年送來‘女兒’陪葬。
隗茹茹掌控欲極強,為了不讓萬海亮背叛自己,哪怕是將他出賣給惡鬼,都在所不惜。
而時瑤曾經找到的線索,有位道師曾經提醒過萬海亮那狗是兩隻殘魂。可惜後來又遭受慘死,恐怕就是萬老爺下的毒手。
時瑤倒吸一口涼氣:“我們之前找到的賬本……就是那兩個款項的支出!”
一個是修建義莊,一個是收養孤兒。
如此八竿子打不著的東西,竟然會發生在同一人的身上。
原來是這樣!
她們所找到的賬本支出,的確是錢樂君所做的,但現在的‘錢樂君’,已經不是當時那個‘錢樂君’了。
借原配的身體,和繼子纏綿。
這樣的事情,簡直惡心又惡毒!
女鬼們唱到最後,咚咚鏘鏘的吹彈聲已經迎來了高潮——
“郎在歡心處,妾在腸斷時……”
“夫人苦啊。”
殷長夏:“所以雙胞胎水鬼、你們、都留在萬府,甚至不惜幫萬老爺測試能夠承擔起鬼媾的人,都是因為唯有萬老爺能夠救笙兒?”
女鬼再也沒有說話,眼底已經是兩行血淚。
她們重新回到了畫卷當中,上麵仍有淡淡怨氣尚未化解。
要想人皮畫卷成為真正的道具材料,就必須超度這些女鬼。
殷長夏再度把目光放到了隗茹茹的身上,或許她也是受萬老爺控製的一員,但萬家悲劇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和萬海亮。
縱然不清楚萬海亮是如何想的。
他日日抱著這具身體,真的可以親得下口?
他們看到了隗茹茹這邊的故事,梳理了故事的脈絡,卻有許多的漏洞。
恐怕故事的原貌,還要從萬海亮和萬老爺那邊下手。
殷長夏:[為什麼要修建義莊?]
隗茹茹掙紮了起來,很不願意說出口:“為了收集陰氣,維護這具身體……不腐化。”
殷長夏:[那畫卷人皮呢?]
隗茹茹:“是……我父親的一位好友所托。”
殷長夏:[誰?]
隗茹茹:“他是個手藝人,常年居住在鬼城最繁華熱鬨的客棧裡……”
[叮——]
[恭喜玩家已觸發怪談二,請在完成怪談一的故事之後,三天內趕到無定客棧,那裡是玩家的聚集區。]
看來找到怪談和怪談的連接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