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佛像是規則穩定劑。
在這一尊毀壞過後,鬼物們紛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饑餓感,這種感覺快要把人給逼瘋,讓他們迫切的想要尋找到吃食。
越是和鬼物為伍的玩家,越容易遭到反噬。
玩弄力量的人,若不存著敬畏之心,遲早會被力量所玩弄。
齊楓早就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出言提醒,讓殷長夏趕緊撤離。
就算之前殷長夏和裴錚互換身份,讓他被蒙蔽了雙眼,做了一段時間的舔狗,齊楓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失去一位頗具實力的隊友。
天邊的雲層已經極低了,就盤踞在他們的頭頂。
很快這些雲層就要被拽下來,鬼城上空聚集的濁氣,會反哺這些鬼物,使其變得更加強大。
自然……
也有利於秦封。
齊楓用袖子擋住了眼睛,艱難的望向了那邊:“回無定客棧,我們再做商討!”
“沒必要。”
殷長夏沒有動,就連那群鬼物再度反撲,也不見他有一分一毫的動搖。
他必須得冒風險,跟秦封搶時間。
鬼物是最容易察覺人心的,一旦表現出半點的軟弱,他們就會騎在你的頭上。
殷長夏直視上空:“你們應該感到榮幸,整城的鬼,我隻保你們這一百隻。”
陽玉煞氣太重,發出刺眼的紅光。
俗話說鬼都怕惡人,也正是因為陽玉的煞氣,才將他們鎮得不敢動彈。
懼鬼承認自己被鎮住了。
這一瞬間,不是被陽玉給鎮住,而是被殷長夏。
在和徐默共生之後,懼鬼和哀鬼才明白了許多‘玩家’和‘規則’的事。
按理來說從報名場後,隻經曆過幾場遊戲的殷長夏,不應該這麼快的強大起來。
他感受到了巨大的懸差。
在和殷長夏的兩次見麵中,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成長兩個字。
可這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他寧願看著殷長夏弱小!
當初奪人目光的唯有半鬼王的宗曇,殷長夏撿到了宗曇的鬼骨,是得了個大便宜,懼鬼和哀鬼總覺得自己隻輸在運氣上。
而如今懼鬼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懼鬼的麵頰發疼,像是被人打了幾巴掌。他死了許多年,已經太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
眼瞧著四周的鬼物都快屈服,懼鬼嚷嚷了起來:“你們真的要屈服?他就是個活人,和之前一樣,可以欺負恐嚇的活人。在鬼城當中,又是七月半,鬼怪的實力才是最強大的!”
活人會被壓製。
這點毋庸置疑。
可懼鬼的話,不但沒引起鬼物們心裡的戾氣,反倒引發了他們的恐懼心。
被欺負恐嚇的明明是他們才對!
殷長夏:“是對我臣服,還是成為今夜誕生的半鬼王的食物,你們自己選。”
齊楓心裡咯噔了一聲,原來殷長夏是妄圖和快要誕生的半鬼王對抗!
原以為他隻是想解決現今的危機,殷長夏卻遠遠比他猜測的想得更深更遠。
他在爭,在搶!
不光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所有玩家。
眼瞧著身上的壽衣快要完全灰燼化,齊楓的心上宛如壓了一塊巨石,突然朝著時瑤大喊:“回無定客棧,我去找店小二再要幾件壽衣。”
還能再要?
恐怕沒有齊楓說的這麼輕描淡寫,如果單純的去要,也不需要出動一個C級玩家,單純的支使田興就好了。
時瑤鄭重的說:“拜托你了!”
齊楓同田興轉身離開,他們也要去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不能完全依靠殷長夏。
行動起來!
不能停下!
陳可天慫得不敢前進,但也沒有後退,選擇跟齊楓一起回更加安全的無定客棧。
他得將所知的信息告訴殷長夏。
殷長夏在哪裡,他就得在哪裡。
雲層的濁氣醞釀已久,終於沒過了肩膀,臭氣在裡麵聚集,一瞬間便模糊了眼前的視線,將鬼物們的聲勢推至巔峰。
對抗仍在繼續。
一片凜冽的如冰雪般的寒意刺了過來,周圍的氣溫驟降。
鬼物們被陽玉鎮住,不能隨意離開,卻也不肯輕易臣服,用自身力量在對殷長夏施壓。
陽玉被刺激得煞氣極重,所散發的紅光將殷長夏的手都染上了一片血紅。
時瑤萬般擔心,她向來是不敢看宗曇的。
她來自道門,沒有人比她更能感知宗曇的可怕,但到現在這種地步,時瑤終於忍不住。
時瑤克服著自己內心的恐懼,咬緊牙關轉動著頭,向著那邊望了過去。
可僅僅隻是一眼,便讓時瑤再度轉了回來。
不行……太可怕了。
她的眼睛都滲出生理淚水,然而想到殷長夏,她不願做個懦夫。
時瑤再度嘗試,強忍著可怕朝前走去:“你、你不幫……”
宗曇靠在牆上,身上糾葛著大片陰影,將他的眼神也映得晦暗。
如此冷淡,如此高傲。
他隻是注視著殷長夏,任何幫忙的動作都沒有。
“他能做到。”
斬釘截鐵,毫無懷疑。
時瑤心生詫異,畢竟厲鬼大多不信任任何人,這是源自於他們的本能,絕不可能輕易改變。
然而他卻能如同認可自己,去認可殷長夏……
這種感情到底是什麼?
宗曇掃視了過來,竟以對抗的姿勢,同時瑤和陳可天站到了相反的方向:“所以,任何人都不準打擾他。”
心臟猶如遭到重錘。
時瑤很快就明白了這種感情的來源——
他猶如在培養著自己的對手一樣,小心翼翼的打磨著這顆原石。
驕傲於他的所有表現。
可培養他之後呢?
時瑤的麵頰一點點變白。
一定是掠奪。
正因為是厲鬼。
才會掠奪對方至最後一片土地。
他們會真的糾葛到不死不休。
時瑤隻得緩步退後,不再向宗曇提出剛才的請求。她看得太過清楚,宗曇安靜之下的瘋狂,索取過深的羈絆。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是厲鬼,不應該對任何人產生過深的糾葛嗎?
殷長夏仍在和眾鬼對視。
傲慢不能主導他的一切,脫籠的野獸總是危險。他必須用理智,去管束著那份感情。
縱然這很難。
殷長夏的脊椎緊繃,就宛如沉入了深深的海水裡,很難不沉溺於其中。
“想拖延時間?”
“我的耐心可沒那麼好。”
殷長夏喟歎了一聲,巨樹之心散發出淡淡熒光,朝著鬼群衝了過去。熒光所到之處,竟然在擊退那些七月半所帶來的濁氣。
那把曾經被徐默所使用過的匕首,再度回到了殷長夏的手裡。
裴錚還真是給了他一樣好東西,不然武器都換了不知道多少了。
殷長夏減輕了陽玉的控製,除卻不讓他們離開之外,能夠肆意在殷長夏的附近行動。
鬼物早就等待這一刻,拚命向著殷長夏衝擊而去——
殷長夏一刀刺了進去。
他要殺雞儆猴。
懼鬼已經恢複了行動能力,他是這群鬼當中,最不願意選擇臣服的。
殷長夏沒有使用麵具,而是用鬼骨掐住了懼鬼,他虛化的身體形成一條條的長鞭,所到之處,直接將整個佛像給擊穿。
可想而知,這東西穿透力有多強。
萬一落到人的身體上,五臟六腑都要被戳爛。
時瑤撿起某樣東西,朝著殷長夏的方向拽了過去:“接著,夏哥!”
一個羅盤丟了過來。
殷長夏認得,這是徐默那個可以複製武器的道具。
殷長夏本想用其他辦法解決,看到地上鮮血如紅綢般向外流淌的徐默,他已經隻剩下最後一口氣,竟然還死死的盯著這邊。
殷長夏:“……”
是想看到什麼?
殷長夏沒有猶豫,而是動用了羅盤,手裡的匕首頓時生出了無數把。
殷長夏左右手同拿,用匕首強行劃開了細鞭。
“就讓你看看,那招刀山到底是怎麼用的。”
徐默粗重的喘息了起來,
這樣殘缺、陰暗的世界裡,唯獨隻剩下殷長夏這一抹鮮活。
明明所有人都應該處於絕望之下,可齊楓和田興行動起來,就連陳可天這樣貪生怕死,時瑤膽小恐懼,都有了改變。
他們……不想逃嗎?
換成是他,隻想得到逃而已。
無數匕首被複製而出,殷長夏手上已經更換了無數武器。他的腳步走得很穩,根本不見任何畏懼或者退縮。
等到抵達懼鬼的麵前,他竟然將一把匕首直接插入了懼鬼的體內。
隨之而來的是……
第二把、第三把、第四把……越來越多。
懼鬼:“啊啊啊——!”
殷長夏挑眉:“看到了沒,刀山。”
徐默:“……”
懼鬼倒在了地上,本就沒有恢複實力,此刻更加沒有力氣反抗。
他腦海裡怨池的殷長夏的印象,已經被打破,眼前的殷長夏變得鮮明了起來。
殷長夏插/入了太多,這可是對鬼物有壓製能力的武器。
懼鬼:“不……!”
殷長夏眼底帶著悲憫,像是十分可惜:“你看,這就是你不給我當二五仔的下場。小阿懼,你還是早點去吧。”
他修長的手指在那張麵具上摩挲:“放心,我會好好使用它的。”
懼鬼徹底死亡,身體化作黑煙,散發到了重重烏雲裡麵。
懼麵跌在了廢墟之上,殷長夏彎腰撿了起來,拍了拍上麵的灰塵和血跡。
他每次攻擊的時候,都可小心了,沒有把懼麵給弄臟。
哀鬼因為吃下他的右手而成為半鬼王,已經到這一步了,他應當很不甘心吧。
殷長夏半闔著眼眸,右手似乎幻痛了起來。
舊仇加上渴望……
哀麵他也想要。
[恭喜您成功獲得喜怒哀懼四鬼之一的懼麵。]
[名稱:懼麵(煞)。]
[功效:能讓鬼物產生一定程度上的懼怕,積累的威嚇越深,程度越高。]
[稀有程度:B級。]
躺在地上的徐默,身體終於變涼。
他死死的瞪著前方,身下開出一大片的血之花,仿佛這是他陰暗人生當中最後的救贖。
如此另類、又殘酷的救贖啊。
哪怕是一次,就算是一次,能夠提起勇氣,早一點剜了懼鬼,那該有多好?
殷長夏緩緩立直了身體,抬眼朝著眾鬼望去:“我最後再說一次,是臣服保命,還是淪為他人食物,你們自己選。”
再耽擱下去,恐怕就來不及了。
他要和秦封搶時間!
飄在半空的鬼物們,紛紛落到了地上。
時瑤和陳可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還以為鬼物會和他們不死不休。
他們被迫做出了攻擊的姿勢,就算要讓他們拚命,也得硬著頭皮去上。
如果規則出現問題,鬼物將滿城的玩家都當做吃食,他們誰都逃不掉。
此刻不拚,更待何時?
氣氛已經劍拔弩張到了極點,就連殷長夏的表情也在變冷,將手放到了懼麵身上,打算試一試新得到的B級道具。
哪知道,前麵站著的第一隻鬼,卻突然間朝著殷長夏跪下,將頭趴在地上。
接下來成片的鬼,都在重複同樣的動作。
叩首以臣服。
這場麵十分壯觀,帶給人視覺上的衝擊力,所有飄在半空中,需要人仰頭才能看到的鬼魂。
如今全都踏在了塵泥上,收斂了充滿惡意的態度,變得低微、乖順、叩首時猶如在對待他們的王一樣。
時瑤和陳可天甚至於忘記了呼吸,全都把目光放到了殷長夏的身上。
天與地的空間被壓得極近。
雲霧重重,黑色的雲團如絲,在伸手可觸的地方翻湧起來。
周圍被暴力破壞,隻剩下一片廢墟。
幽藍的鬼火被收回,處處都是燒焦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