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這個名字刺得周迎動作遲緩。
他陷入了掙紮, 空洞的表情裡生出一絲痛苦,連黑色的指甲也在不停伸縮,時長時短。
“唔……!”
殷長夏陷入了極大的驚愕之中, 似乎載物對接狀態下的他, 情緒比以往波動得更加劇烈。以至於前方被鬼上身的玩家即將襲來,殷長夏都未緩過神來。
身後的符萬清大喊:“你在乾什麼?彆停下!”
殷長夏微喘了起來,捏住了手中的匕首, 發狠似的朝前刺了過去。
麵頰淋到了熱血, 比之血液更加灼熱的是殷長夏的呼吸。
他的胸口上下起伏,緊咬著牙關大喊:“徐默!”
這個名字一出,正陽大街的附近便刮起了陣陣陰風, 將那些寫著‘奠’字的花圈吹得東倒西歪。
在殷長夏被襲擊之前, 徐默已經展示出了boss威壓。
那名鬼上身的玩家感受到了劇烈疼痛, 手臂已經被此處一個血窟窿。
鬼魂還尚未離體, 恍惚間朝殷長夏看了過去, 竟是無窮無儘的黑暗扭曲, 他的威壓比厲鬼還要瘮人。
玩家和鬼物的感情同調, 頓時一哆嗦,大喊了起來:“啊啊啊!!”
那名玩家倒在了地上, 殷長夏卻沒刺中他的要害,雖然受了傷, 反倒是間接幫了他一把。
他身體裡的鬼魂已經被嚇了出來,被殷長夏手上的燈籠光一照,立馬受到了蠱惑,麻溜的滾到了鬼魂隊伍的後方。
殷長夏這才望向了周迎, 內心翻湧著劇烈的情緒。
“紀今棠人呢?”
周迎體內的鬼物仍不肯罷休, 死扒著這具身體不放。
殷長夏幾步走到了那邊, 拋下了武器,手指捏成了拳:“既然不想出來,我就把你給打出來!”
右手升騰起白煙,從血肉之軀變成了森森白骨。
殷長夏一拳擊去時,身後好似壓著成山的鬼物,一大片的黑暗跟隨在他身後,如同在黑夜裡綻開的羽翼。
碰——
剛一動手,周迎體內的鬼物便開始反擊,用周迎手中的長刃接住了鬼骨的攻擊。
隻是周迎仍被鬼骨和徐默的boss威壓所影響,朝後退了好幾步。
周迎仍然沒能醒來,他的手在如麻花一樣旋轉。
一點點、一點點、直至人體無法承受的範圍。
這是鬼物在挑釁他。
殷長夏表情越來越沉,周迎體內的鬼物將他徹底惹怒:“徐默,撕裂他。”
育成者的命令,大大的影響到了徐默。
他再次看向對方的眼神,充滿了血腥味,隻把他當做了食物。
咕嚕。
被育成者壓抑的饑餓,在此刻爆發了出來。
當時殷長夏暴露養靈體質的時候,徐默也在場,怎麼可能不受影響?
他對殷長夏有種看山一般的仰望,不敢對他伸出獠牙,自然也不敢渴望養靈體質。
而如今這份渴望,全都化作了需要被宣泄的欲望。
徐默猛地鑽入到了周迎的身體當中,那一刻不是害怕,竟然是興奮的。
他在玩弄著其他鬼物。
原來這便是當b級場boss的快感。
嘻嘻嘻。
周圍的花圈全都陰風給吹了出來,刺目的奠字散落一地,有些還沾染了地上的泥濘,這樣側著倒在一旁的樣子,就像是長出了兩雙眼睛,陰惻惻的看著他們。
如此陰森詭譎的黑夜,令所有的一切都變得不可預料。
到底會怎麼樣?
符萬清眼神幽深的看向了這邊,用手緩緩覆上了武器刀套,一旦不對勁,他就要立即動手。
周迎手臂的旋轉暫停了。
隨之而來的,便是周迎像是被撐爆一樣的表情,痛苦的在地上打滾:“唔!阿祈……救我。”
“周迎從來不會叫我阿祈,混亂之中,連記憶都找錯了嗎?”
殷長夏冷眼看著,“徐默,吃了他。”
會這麼甜甜膩膩喊他這個名字的,天底下就隻有一個紀今棠。
那隻鬼物沒想到殷長夏比他還瘋,原本想要逃跑,可他又看到了之前離開玩家身體的鬼物,受到燈籠光的影響,被影響得失去了神智。
他一時間進退兩難,沒想到徐默直接咬到了他的鬼核。
完了……!
猶豫的那一瞬間,便是敗北。
鬼核如晶體一般破裂,鬼物大叫出聲:“啊——!”
身體被撕裂,消失得乾乾淨淨。
周迎的表情也沒有了痛苦,變得平和了下來。
符萬清錯愕的看著殷長夏,他知道殷長夏實力不俗,卻沒想到殷長夏竟然出手這麼乾脆。
隻是殷長夏的種種行為,讓符萬清摸不到底。
“你在命令自己載物裡的鬼魂,讓他鬼上身?”
“你不知道載物裡的鬼魂比一般鬼魂更加渴望得到身體嗎?你這是鬆了韁繩,放任他去搶占彆的玩家的身體。”
“除掉了一隻小的,換了一隻大的。”
殷長夏:“他不敢。”
符萬清:“天真!”
符萬清也顧不上在後方尋找許嬌了,他最終還是走到了殷長夏身邊,心裡想著就算是毀了那具身體,活活把那隻鬼物給揪出來,也不能中斷殷長夏載物對接的狀態。
任何人都不能打擾他完成怪談二!
殷長夏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做什麼?”
符萬清:“當然是殺了那個擋路的玩家。”
他的語氣裡透著血腥味,卻麵不改色,仿佛是在談論著天氣一般。
這人的手上,究竟過了多少人命?
殷長夏:“他不是我載物裡的鬼魂。”
符萬清:“你當我是蠢貨?不是你載物裡的鬼魂,你憑什麼能命令他?”
眼瞧著前方爭執激烈,曹登顧不得那麼多了,時間不等人啊!
後方的曹登大喊道:“他是boss育成者!”
符萬清怒火滔天的表情僵在了臉上,宛如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大腦徹底冷卻了下來。
boss育成者?
符萬清上下打量著殷長夏,不相信自己隨手撿的玩家,竟然是能夠改變這場遊戲格局的人。
也僅僅是震驚數秒,他又恢複了常態。
“就算是boss育成者……”
符萬清對所有鬼物都深痛惡覺,“你能保證他聽你的?”
他在烈雨的隊友,就是因為輕信鬼物而死。
那個時候的符萬清便知道,隻要是鬼,就沒一個可信的!
當然也包括載物裡的鬼魂。
殷長夏頭疼扶額:“從那具身體裡出來。”
符萬清表情稍冷,建築物旁的枯枝的影子,落在了他的麵頰上,仿佛一條條猙獰的傷痕。
然而令符萬清沒想到的是,徐默當真掙紮著從周迎的身體裡出來。
在燈籠的照耀下,鬼物雖說不能看大全貌,但大致的輪廓還是能夠看清。
“我……”
“我做出過承諾。”臣服是構成他鬼核的核心,徐默絕不可能違背,“我要磨礪成一把鋒利的刀。”
符萬清雙眼發直,就像聽到了什麼令他無法相信的事一樣。
磨礪?
一隻鬼而已,這麼大的決心?
徐默的聲音陰冷悠遠的回蕩在符萬清的耳旁:“發鈍的刀,他不會使用的。”
符萬清:“……”
怎麼聽這話,還帶著一絲委屈?
徐默的身影再度隱匿了起來,被黑暗悄然掩埋。
[快些……]
[得完成載物對接。]
[要不然,我就……]
徐默的話斷斷續續,就連殷長夏這個育成者也即將聽不見了。
事情已經迫在眉睫。
不管是載物對接、怪談二、還是紀今棠的事,如同三把刀懸在了殷長夏的頭頂上。
殷長夏彎腰拽起了周迎,麵部在周迎眼前放大:“清醒了嗎?”
周迎疲倦不堪,仍在喘氣,像是沒反應過來。
在這期間殷長夏沒有停下腳步,綠蠟燭的燃燒時間有限,根本無法從正陽大街走到行刑台。
他必須加快速度。
載物對接下的他狀態太差了,根本不願再多消耗體力。手裡拿著這盞燈籠,才能不被路上的鬼物耽誤時間。
濕滑的街道兩旁,隻剩下斑駁古樸的痕跡。
腳掌踩在上麵,有種身處雲端的錯覺。
處處都是破屋,原本朱紅的窗戶早就掉了漆,像是老電影裡的畫麵。
不知走了多久,周迎發虛的喊:“長夏?”
殷長夏擰眉:“張口便喊這個名字,看來你知道我來了遊戲?”
周迎:“……”
心性不堅定的人,才容易鬼上身。
明明在租客那個遊戲,就經曆過的事情,他又一次失誤了。
殷長夏:“紀今棠呢?”
一聽到這個名字,周迎便激動了起來,他不敢再要殷長夏攙扶,掙紮著站直了身體,哪怕中途差一點趔趄摔倒。
“長夏……”
“我一定要讓你們離開這個鬼遊戲。”
看他這個樣子,殷長夏內心升起些許的悲愴,看來紀今棠的確是凶多吉少了。
殷長夏:“發生了什麼事?”
周迎還在固執己見的說:“這個遊戲不能待,這種垃圾、狗屁一樣的世界,哪裡算得上救贖?分明就是人間煉獄!”
周迎的記憶還停留在租客那個遊戲裡的殷長夏。
他為了陽壽,不得不參加遊戲。
這樣令人感到絕望和痛苦的地方,怎麼可能有人會真的喜歡?
周迎終於恢複了些精神,朝著殷長夏望了過去——
他提著燈,後方跟著大批的鬼物。
這盞宮燈十分特彆,殷長夏的腳下的路宛如踏出了一條銀河,其中星星點點,璀璨似細鑽,映得殷長夏有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宛如……
鬼王臨世,百鬼夜行。
周迎一瞬間的迷失,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
下一秒,周迎便回過神來,著急的問:“你這是要去哪兒?”
殷長夏:“行刑台。”
周迎眼瞳緊縮:“不行!我就是從那邊逃過來的!”
他難道沒看見,這麼多玩家都被鬼上身了嗎?
殷長夏平靜的說:“看來去行刑台的決定是對了。”
周迎語氣發顫:“長、長夏,你聽我說!”
他的語氣裡帶著哽咽,內疚、自責、所有的情緒一並襲來:“我從a級玩家那裡打聽到,隻要一次性繳納百年陽壽,就能完全脫離這個鬼遊戲。”
紀今棠已經出事,他不想殷長夏再有事了。
殷長夏:“a級玩家?哪個a級玩家?”
看來是李蛹了。
難怪周迎會出現在無定客棧走廊。
周迎沒有回答,似乎聯想到了什麼事,表情顯得痛苦。
殷長夏反正已經猜到:“算了,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但是百年陽壽才能脫離遊戲,你真的想過這代表著什麼意義嗎?”
周迎:“我幫你湊!”
為了彌補自己內心的空缺,周迎看著殷長夏,像是要從他的身上得到救贖一般,重複著說:“我幫你湊,隻要你能平安。”
前方的符萬清嗤笑了起來,他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過這麼好笑的笑話了。
能有百年陽壽,實力還會差到哪裡去嗎?
他這麼急切的模樣,也不是真的為了殷長夏,而是為了自己能夠心安。
他從未詢問過哪怕一句——
殷長夏到底願不願意?
“長夏,快做決定吧,你……”
周迎觸碰到殷長夏的身體時,才麵色大驚,幾乎失神的喊,“你在載物對接狀態?”
殷長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