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薄臨鋒卻緩緩吐出了幾個字:“去玩弄規矩。”
殷長夏:“……”
在薄臨鋒說出這番話之後,頭一次引起了殷長夏的注意。
他曾經和鄭玄海說過類似的話。
殷長夏嗅到了不一般的氣息,那個時候的他隻是這麼去想,並且努力朝著那個方向去做。而眼前的薄臨鋒,明顯是把這條原則貫徹到底。
殷長夏打量的目光很是露骨,薄臨鋒卻毫無回應。
分明是薄臨鋒在邀請他,可薄臨鋒卻像是把他當成了可有可無的空氣。
還真是奇怪。
陸子珩湊到了殷長夏的麵前,低聲叫出了他的名字:“阿祈……”
殷長夏身體僵硬,原以為自己戴著遮掩類道具,陸子珩便不會認出他。
陸子珩麵色蒼白,緩緩向著殷長夏伸出了手。
眾人如臨大敵,還以為陸子珩要在會議開始之前發瘋,更甚者如畢冠林這樣的人,直接站起了身體,離開了自己的座椅,還拿出了匕首。
他到底想乾什麼?
然而陸子珩卻不輕不重的把手放到了殷長夏的頭上,輕輕的揉了揉兩下。
陸子珩轉頭看向他們:“你們怎麼了?”
眾人:“……”
陸子珩這是轉性了?
他的雙魚玉佩,在a級玩家之中,都算特彆的了。
再加上陸子珩晉升速度太快,沒人不對他抱有忌憚。
因此在看到陸子珩這個模樣的時候,他們除了不相信,就覺得是自己眼瞎,絲毫沒有半點放鬆。
“你們……認識?”
陸子珩唔了聲,像是做出了思考。
熊天意都以為陸子珩是想告訴他了,哪知道下一句便是:“你猜?”
熊天意:“……”
你有毒!
唐書桐忌憚的朝這邊瞥來,總算知道殷長夏的毒舌是從哪裡來的了。
看來是有繼承。
這兄弟兩某些方麵還真是一個樣。
薄臨鋒終於將目光放到了這邊,因為陸子珩的行動,才使他‘屈尊降貴’的注意到殷長夏。
殷長夏眯起眼,突然間明白了過來,看來不是a級玩家,薄臨鋒就不會有半點興趣。
有意思。
他越來越好奇了,薄臨鋒到底想做什麼?
薄臨鋒:“開始吧。”
熊天意僵硬的站起身:“這次我想推手裡的畢冠林,他進入家園已經三年,手裡的陽壽還剩六十八年,是難得的好苗子。”
薄臨鋒:“載物進度呢?”
熊天意:“已經到第二階段的對接了。”
薄臨鋒淡淡的嗯了聲,既不表揚,也不排斥,任誰也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熊天意對手下的人極好,自然想幫他們多多爭取。
熊天意朝著畢冠林使眼色:“你還站著乾什麼?坐啊。”
畢冠林吞咽著口水:“啊……好,我坐。”
身側就是陸子珩,他的載物這樣邪門,連原寒鴉隊長秦封都能殺。對於這樣不穩定的異類,畢冠林無法用常人的邏輯去揣測他,也無法推測出陸子珩接下來想乾什麼。
他僵硬著,挪著自己的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不過畢冠林不敢坐死,大部□□體都在外麵。
見他這個反應,熊天意嫌棄丟人。
熊天意虎目一蹬:“給我坐直點!”
畢冠林:“……”
他隻得硬著頭皮,坐姿猶如幼兒園學生,端正又標準。
薄臨鋒:“接下來,我想說說……”
熊天意:“是推人的事?這小子才c級玩家啊,有什麼資格!?”
薄臨鋒:“推人?誰說我要推他?”
熊天意愣住了,腦子直接宕機,沒想到薄臨鋒會這樣回答。
黎靖親自去邀請殷長夏,他們還以為殷長夏早就加入了薄臨鋒陣營,今天的人選非殷長夏不可了呢。
結果搞了半天,這一切隻是他們自己的揣測,薄臨鋒根本沒這個打算?
所有人都訕訕的坐直了身體:“那邀請他是為了什麼?”
薄臨鋒將手交叉在桌上,遮住了自己的半張臉,隻露出那雙銳利的鷹眼。
“前段時間,有玩家把遊戲降級為f。”
殷長夏裝傻充愣,無辜的說:“有嗎?怎麼沒見大家討論呢?”
薄臨鋒如審訊般:“這事兒因為太匪夷所思,被全體a級玩家用權限壓下,因此隻出現過短暫的一瞬間,就徹底屏蔽了,除卻少數b級玩家外,其他底層玩家並不知曉。”
殷長夏裝得一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薄臨鋒眯起眼:“接下來,你們這批玩家進入了新星榜。我起初以為,這個人是立即去載物大廳登記的紀今棠。他的載物又正巧是強力攻擊一類,數個巧合,讓大部分人把目光放到了他的身上。”
殷長夏:“……”
說起紀今棠的時候,殷長夏的心臟便如針紮。
然而他又很快的掩蓋了過去,像個局外人一樣回擊:“我們這批人也很慶幸,能和他待在一起。”
薄臨鋒像是被他給逗笑,從懷中拿出了一樣道具。
“測謊類道具,隻能說真話,你該不會不清楚吧?”
殷長夏眼皮一跳,看來這次薄臨鋒是來真的。
殷長夏:“請問。”
薄臨鋒:“你的載物使用一次需要多少陽壽?”
陸子珩沒有幫襯,上方懸吊的乾花,突然落下了幾片枯萎的玫瑰花瓣,散在了陸子珩的頭頂。
而他連動也沒動,仿佛這事兒與他無關。
殷長夏卻明白,陸子珩越是想知道一件事的時候,越是會這樣表現。
他正在被好幾雙眼睛注視著。
殷長夏:“一個月。”
此言一出,惹得眾人麵露詫異。
就連唐書桐也是如此,還以為殷長夏的載物很強,要不然怎麼能頻頻通關遊戲,甚至還在載物登記大廳,造成這麼大的騷亂。
結果……隻是一個月?
薄臨鋒:“是攻擊類的載物嗎?”
殷長夏笑道:“不是。”
測謊類道具並無任何問題,而殷長夏也能把這話給說出來,就代表著他沒有撒謊。
難道真是他們找錯了?
薄臨鋒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c級場是怎麼晉升為b級場的?”
這話直擊核心。
原來他鋪墊了這麼多,隻是為了讓自己侃侃而談,專程引誘他做出放鬆的姿態。
現在不回答,亦或者稍稍遲疑,便是不打自招。
該死,前兩個問題原來是這個作用。
陸子珩終於動了,一股扭曲的惡意席卷而來:“阿祈,你回答不出來嗎?”
他柔弱時,陸子珩會動用一切力量去保護。
而他強大時,陸子珩卻會去打壓。
他的保護欲和控製欲同樣強烈。
殷長夏至今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殷長夏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腦子清醒。
他吐出灼熱的氣流:“我當然答得出來,因為這就是我做的。”
話音剛落,便惹得眾人神色微變。
身側的陸子珩身上傳來尤為刺骨的惡意。
殷長夏隻撿了真話,邏輯上卻十分完美,找不到任何破洞:“我在深淵博物館的遊戲擔任了考核官,這點時鈞也知道。我把其中一項考核官任務做到了s級,被遊戲給出了獎勵,它當初詢問了我兩個問題。”
“是立即獲得獎勵,成為d級玩家;還是保留獎勵,不必再做一次考核官任務,下一場遊戲隻用活下來,成功通關,便能直接晉級為c級玩家。”
薄臨鋒:“所以你選擇了後者?”
殷長夏:“是。”
這倒是稀奇,一般的新人,連下一場遊戲能不能過都不知道,更彆提能忍得住保留獎勵了。
薄臨鋒:“但我的情報裡說……你殺了半鬼王?”
半鬼王!?
唐書桐都吃驚極了,詫異的看向了殷長夏,沒想到他這一趟這麼凶險。
遙想起殷長夏是為了唐啟澤才進入遊戲的,唐書桐的內心滿是複雜,看來他那個傻弟弟的選擇是正確的。
殷長夏繼續撿走一堆真話答道:“那是因為,我得了這個特殊獎勵,成為了遊戲的一環。它給了我一個權限,讓我在怪談一指定boss。”
薄臨鋒:“但你到了怪談二才用?”
殷長夏笑眯眯的說:“要不然,怎麼能讓c級場升為b級場呢?”
眾人:“……”
好家夥,直呼好家夥!
一般新人擁有厲害的載物,便會不由自主的去依靠載物,殊不知這種狀態才是危險的。
而殷長夏不僅擁有非次數類的載物,還能搞這麼多騷操作,用新規則去逼退舊規則。
這是在玩弄規則啊。
漂亮!
薄臨鋒在看殷長夏的眼神,終於不再像剛才那樣輕視,頭一回認認真真的打量起了殷長夏。
“的確夠格。”
薄臨鋒淡漠的問,“怎麼樣,心服口服嗎?”
熊天意徹底失去了爭辯的想法,縱然不想承認,但的確是他推出的人……不如殷長夏。
殷長夏:“繞了這麼大一個圈子,不知道薄大佬到底想乾什麼?”
若殷長夏剛才哪怕有半點應對不得當,薄臨鋒都不會把話題繼續下去。
可正因為殷長夏應對極佳,薄臨鋒才認可了曹登的話。
此時久未說話的時鈞,終於在此時開了口:“我來告訴你吧。”
他的臉頰十分稚嫩,透著些嬰兒肥,外貌看著十分青澀,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然而在場大部分人都知道,這家夥切開有多黑。
“a級玩家培育規則。”
時鈞露出了些許善意,他對美的東西向來溫和,“我就是這麼成為a級玩家的。”
殷長夏:“……”
這是時瑤一直想要問的,也是殷長夏剛才最核心的疑惑。
陸子珩和時鈞一定不是用同樣的辦法成為a級玩家的。
時鈞向他解釋道:“成為a級玩家必須收集三個遊戲內核,且成為b級玩家的時候,還得接下考核官任務。這是家園大部分人熟知的方法。”
玩家每升級一次,就要接下考核官任務。
但僅限於e級到d級。
而d級往上,如果接下了考核官任務,又無法完成,便要承擔所謂的降級。
而b級到a級的考核官任務更為凶險,是平時的三倍難度。
難度提高的同時,還追加了一條新的規則——
抹殺。
如果無法成為a級玩家,對b級玩家而言就是個死字。
越是高位的人,越無法放棄眼前的一切,去承擔這樣的風險。
時鈞:“另外一種,便是全員a級玩家同意推薦,b級玩家不用走考核官任務,隻需要收集完三個遊戲內核。”
殷長夏乾笑:“第二種的難度也不小。”
如果現在的a級玩家不是薄臨鋒在統領,隻怕用這個辦法,得一個個的打過去才行。
殷長夏:“所以你們現在,是想定我為人選?”
此言一出,最先生出反應的是李蛹。
他仍然躺在病床上,眼珠疼痛到了極點,仍然死命的瞪著殷長夏。
必須得破壞才行!
不能讓殷長夏成為a級玩家!
可恨他不能把殷長夏手上起碼兩個半鬼王的事抖出來,畢竟食欲這個b級場有他的手筆。
暴露殷長夏,就是暴露他自己。
如果當真成功,以薄臨鋒的性格,是決不許a級玩家之間互相殘害,他和裴錚遲遲沒在家園動手,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薄臨鋒對收集十位a級玩家,有著幾近病態的渴望。
至於原因,他們誰也不知道。
正當李蛹想開口的同時,一旁的陸子珩卻率先拽住了殷長夏:“失陪。”
殷長夏毫無防備,直接就被陸子珩帶著朝門口走去。
他即將繞過薄臨鋒的同時,薄臨鋒終於有了動作,同時拽住了殷長夏的另一隻手。
陸子珩將目光對準了薄臨鋒:“放手。”
薄臨鋒卻不在乎他的神經質,朝著殷長夏說道:“你什麼時候考慮好,什麼時候都能來回複我。”
眾人:“……”
這是什麼難得一見的修羅場啊!
不過也就有潛力的新人,能讓薄臨鋒這樣‘和顏悅色’,換做是其他人或者副本鬼物,薄臨鋒的殺伐果決才會展露無疑。
陸子珩的表情越來越冷,他沉默著,眼底的冷光被過長的卷發所蓋住,仿佛幾年前他和殷家斷絕關係的那個雨夜。
直到……
殷長夏:“薄大佬,麻煩你鬆手。”
陸子珩的手本在用力,快要捏出一個紅印。在聽到殷長夏這句話,陸子珩就像是被驚醒了那樣,手上的力道也在同一時間放鬆。
薄臨鋒並不覺得被冒犯,重新坐回了椅子,背對著殷長夏和陸子珩。
薄臨鋒鼻翼間發出低笑:“你放心,這段時間我不去查你的身份,也不會讓他們去查你的身份,你隻需要認真思考這一個問題就行了。”
殷長夏和陸子珩已然退出了會議樓,瞧見家園已經轉入黑夜。
天上並無一絲光亮,隻有淅淅瀝瀝的小雨。
陸子珩拽著殷長夏,始終沒有說話。
直到兩人快要走出一區,鄭玄海和時瑤已經在暗處等了很久,時瑤正要張嘴喊出殷長夏的名字,卻被鄭玄海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唇,立馬拉著她往後拽。
時瑤疑惑的望著鄭玄海,不明白他的意思。
鄭玄海卻朝她使著眼色,仿佛想要告訴她什麼。
時瑤順著他的目光望了出去,才發現離開會議樓的不光是陸子珩,竟然還跟著裴錚。
快要抵達大門的陸子珩突然間停下了腳步:“怎麼不問我,為什麼拉你出來?”
殷長夏嬉皮笑臉的說:“正好我也想出來,順路嘛,哥!”
陸子珩:“……”
他轉過頭,將手伸了過去,放到了殷長夏的麵頰上。
雨絲淅淅瀝瀝落下,而陸子珩向來迷離和帶著破碎感的眼神裡,竟然映入了自己的身影。
指尖尚未觸及到殷長夏,仿佛被陸子珩人為的隔了一層玻璃似的。
他想要觸碰,卻最終停於半空。
陸子珩的聲音很輕,猶如行將消散的煙縷:“阿祈,你想過沒有,為什麼當年爸媽會收留我?”
殷長夏:“你現在願意告訴我了嗎?”
陸子珩的眼底翻湧著陌生的情緒:“其實我早就應該告訴你才對。”
前方突然間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光柱,那是遊戲在清掃著失去所有陽壽的玩家,在夜雨之中,那些光柱也縈繞了一層水霧。
一切都顯得那麼不真實,就像置身於夢境之中。
殷長夏以前從未細想過這個問題,而如今進入遊戲,發生了那麼多的事之後,反倒對這件事情產生了疑慮。
殷長夏的心臟咚咚直跳,一個答案即將呼之欲出。
陸子珩的麵頰蒼白得如同一個死人,身旁的景色異常瑰麗,離他們最近的一區,也升起了一道光柱,裡麵滿是飛舞的光粒子。
這是一場死亡的盛宴。
陸子珩的手終於觸碰到了殷長夏的麵頰。
“因為……”
“我是被他們所選的鎮棺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天的萬搞定!明天繼續日萬,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