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衝過去, 彆停!”
那顆長滿黑色絨毛的眼珠倚靠在高樓大廈旁,下方的公路隻露出了極其狹窄的空隙,萬一它再次挪回, 整個車身都會被壓扁。
在這裡麵的所有人,都是命懸一線。
唐啟澤頭皮發麻, 像是受到了來自惡魔的蠱惑, 果真狂速踩著油門,朝著裡麵奔了過去。
近了!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
越來越近!
唐啟澤承受著巨大的精神壓力, 生怕自己做錯了一步, 害得所有人都和他一起去死。
那顆如高樓大廈一樣的黑色眼球, 受到殷長夏命令的壓迫, 朝外滾動了半圈後,便想要掙紮著緩緩滾回來。
唐啟澤捏緊了方向盤,緊張到窒息:“……它剛才挪開身體是圈套, 是故意引我們過去的!”
殷長夏冷靜的吐出一個字:“衝。”
[您已使用族群同化,暫時支配汙染物。]
[三。]
這麼快?
按照這個速度, 完全不能有半點猶豫。
殷長夏將臉頰靠近了後排車窗, 和前麵倚靠在高樓大廈處的眼球對視。那如神經一般的白絲,快要止不住的從脖頸往外伸出。
他又強行壓回,深呼吸了幾口氣,隻依靠‘族群同化’和汙染物對抗。
[二。]
搏一搏!
殷長夏:“全速衝!”
唐啟澤赤紅著眼,隻聽汽車發出嗚鳴聲, 發動機功率達到最高, 已經離那顆眼球不過幾米距離。
眼球不肯放走他們, 正要擺脫殷長夏的控製, 身體微弱的朝後滾動。
快要碾壓上了!
眾人隻感覺車頂都聽到了絨毛的摩擦音,心跳都到了嗓子眼,距離已經如此接近了嗎?
[一。]
然而下一秒,車子便一頭栽入了汙染區域,黑色眼球再往回壓過來,也僅僅是壓垮了周圍的低矮建築,再也無法再追上他們了。
眾人的身上滿是冷汗,嚇到不敢大口呼吸。
太、太驚險了。
殷長夏虛脫一般的靠在車內後椅上,無聲的笑了起來:“太刺激了,我第一次這麼玩兒。”
眾人:“……”
我們命都快嚇沒了,你這叫玩兒?
被眼珠注視的時候,他們連動也無法動彈,直到現在才有了一絲知覺。
轟隆——
後方傳來了某個聲音,像是什麼的轟塌。
時瑤抿緊了嘴唇向後方望去,瞧見那顆眼珠沒能追上來,竟然怒火衝衝的向四周亂滾,撞倒了身旁的高樓。
在如此劇烈的轟鳴聲裡,它的眼白裡充滿了紅血絲,眼瞳縮成了束瞳,目光陰森又恐怖的黏在了他們身上。
就像是來自深淵的注視。
時瑤被注視著,再度僵硬了起來,呼吸都有些不暢。
時瑤很快便被殷長夏拍了一下,打斷了她內心的恐懼,還將她的臉給掰正。
殷長夏:“真男人從不看背後的爆/炸。”
時瑤欲哭無淚:“這是什麼歪理?”
殷長夏笑得露出小虎牙:“我的歪理。”
時瑤:“……”
喂,你可是北境母巢啊。
想起他的身份,時瑤反倒憋笑,覺得反差萌得可愛。
終於躲過了危險,汽車行駛在路上,他們發現審判之都的裡城滿地狼藉,建築物倒塌的倒塌,向來乾淨的街道上滿是廢棄報紙,遠處還燃起了黑色的煙霧。
真是末日之景。
雖然烏托邦的美名僅有往生列車有,但審判之都作為人類最後的車站,是從未見過如此蕭條衰敗的景色的。
眾人不禁心頭沉重,一時間隻覺前途茫茫。
藺明繁沉聲道:“你們聽過克蘇魯神話嗎?”
時瑤端正了坐姿:“聽過,怎麼了?”
藺明繁:“初代汙染,隻是讓人類失去人性,瘋化襲擊著旁人,還具有傳播性。而如今過去十年,汙染物越來越不具備人形,反倒和克蘇魯的怪物靠攏。”
這真是諷刺。
時瑤小心翼翼的將眼神瞥向殷長夏,知道這是藺明繁想試探出更多的情報。
她們不懂,母巢會不懂嗎?
殷長夏單手托腮,打了個哈欠,眼眶裡都滲滿了生理淚水,抬眸望向了藺明繁:“那些不都是畸變過程中的失敗者嗎?”
那雙眸子清亮,像是被雨水洗過的澄澈天空,又有著剔透和無辜感。
“怪物是……失敗者?”
藺明繁麵露詫異,沒想到會得出這樣的回答。
殷長夏玩味的忽悠著:“克蘇魯神話的核心就是舊日支配者,而汙染隻是一個契機,那些怪物不過是在進化和退化之中,選擇了退化而已。”
歪理!
就算是退化,不應該朝著人類自己的基因退化嗎?
藺明繁擰緊了眉頭,並未反駁殷長夏:“退化……難道還有進化?”
殷長夏直視著他:“你不就是進化?”
藺明繁一怔,內心被攪起了無數波瀾。
唐啟澤也不知道他們打了什麼啞謎,專心致誌的開著車,汙染區的路況容不得他半點走神。
現在離列車停靠的車站已經很近了,頂多隻剩下十五分鐘的路程。
霧靄漫漫,烏雲沉沉,黑色的顆粒在空氣裡飛散。
前方時不時竄起火光,那是電纜毀掉過後,所產生出來的電花。
殷長夏提醒道:“小心些,千萬彆撞上去了。”
很好,暫時安全了。
唐啟澤吞咽著口水,輕輕的點了下頭:“整個裡城都毀掉了,入侵的汙染物,究竟有多麼厲害……”
恐怕不是入侵的。
殷長夏沒有發話,想起了剛才浮現於腦海的聲音,是如此熟悉和安心。
到底是誰?
殷長夏半闔著眼睫,走神似的用左手捏著右手,從每一個關節開始玩弄,揉捏。
黑夜好不容易過去,初升的太陽隻展露出了一瞬的光芒,轉眼又被汙染區的烏雲所遮蓋。
時瑤正在緊盯著車窗:“夏哥,你看那邊……”
見殷長夏並未理會,時瑤轉過頭來的時候,就看到了這一幕。
時瑤:“……”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某人有點可憐。
想到這裡,時瑤又愣在原地。
某人是誰?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生出異樣感了,時瑤不由的沉思了起來。
殷長夏捏夠之後,才抬起頭:“那邊怎麼了?”
時瑤糾結的問:“夏哥,你怎麼經常捏……”
“不知道,感覺挺好玩的。”
話到此處,殷長夏笑意加深,“你也要玩兒?”
車內刮起一陣冷風,刺得他們渾身僵硬,縮著身體的模樣跟孫子沒任何區彆。
就連藺明繁都猛地回頭,以為他們受到了汙染物的攻擊。
這樣強烈的危機感和壓迫感,和災難級彆的汙染物沒有任何區彆。
看到眾人如臨大敵的樣子,殷長夏哈哈大笑:“開個玩笑,我怎麼可能把右手借給彆人玩兒,我又不是什麼變/態。”
時瑤擦了擦額頭冷汗:“夏哥,彆開玩笑了。”
她仿佛見證了一場炸毛。
殷長夏:“剛才什麼事?”
時瑤:“我總感覺上麵的烏雲在追著我們跑?可能是我的錯覺。”
她們才見到日出沒多久,這麼快就是一片陰雲了,時瑤總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殷長夏微怔,隱隱生出些許不祥。
話音剛落,小轎車的上方,便咚的一聲,震得所有人都表露凝重。
車頂有東西!
眾人嚇了一大跳,眼珠子緩緩朝著上方挪動,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著,目光怕懼的看著上方。
咚——
剛和車頂有所接觸,再度落下一個凹陷,猶如擠開一個塑料口袋那樣。
這可是鐵塊啊!
為了防止汙染,這輛車甚至改造過,上麵動用了新型材料,怎麼可能這麼輕鬆就被破壞?
唐啟澤想要甩掉上方的東西,猛踩著油門,又立即刹車。
巨大的衝擊力,讓車內幾人的身體都跳了起來。
原以為這樣便能成功,哪知道上麵的東西不斷如下雨一般,叮叮咚咚的踩著車頂,像是取樂一般,挑戰著眾人的神經。
眾人心跳紊亂,如戰鼓般密集的跳動了起來,唯恐下一秒車頂就要徹底毀壞。
“上麵到底是什麼東西?”
“拿好武器隨時準備戰鬥。”
“千萬彆慌,穩住!”
車內七嘴八舌的聲音交織了起來,一聲比一聲急促。
縱然他們都想用言語提示對方鎮定,可自己的狀態都極度慌亂,這樣不過是掩耳盜鈴。
未知才是最恐懼的。
殷長夏高度集中著注意力,還能聽到眾人粗重的喘息,像是在耳朵裡逐漸被放慢。
呼——呼——
所有人都是出氣多,進氣少。
不知集中了多久,殷長夏的腦子都微微發疼,本想動用族群同化,命令上方的汙染物滾開,卻聽到了某個提示音:[族群同化須要冷卻半小時。]
冷卻!?
殷長夏的麵色沉冷,拿下了麵頰的喜麵,放到了自己的懷中。
那就硬碰硬!
正巧他也很久沒動過手了。
原本已經下定決心,準備叫唐啟澤停車,車頂上方的踩踏聲忽然間停了。
正當眾人以為過去了,全速奔向車站的時候,與此同時,更大一聲的跳擊,咚的刺了過來。
車頂破掉了。
原本堅硬的特殊材質,已經薄得就像是紙。
一顆頭顱赫然印在了眾人眼前,他從那個破洞裡緩緩伸入了頭,發出譏笑聲,緩緩掃視著車內的人員。
“啊啊啊——!”
外麵正在逃難的裡城居民,看到這一幕過後,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車內眾人皆是臉色慘白,被這惡意刺得肌膚發疼。
他們的確沒喊出聲,但外麵的那些人已經替他們喊出來了。
那怪物宛如貓捉老鼠一般,眉眼彎起的看著他們:“嘻嘻嘻……”
然而在目光落到殷長夏的身上時,他卻怔在了原地:“你為什麼……不害怕?”
是畸變成功的人類。
這就是殷長夏口中的進化!
他們失去了一切人性,現在瘋化成功了。
藺明繁也是頭一回瞧見,立即掏出了衝波槍,這是之前殷長夏上車前還給他,而藺明繁卻隻是死死捏著,害怕誤傷車內的人員。
殷長夏雙手抱臂,顯得悠閒自在:“你說我?”
頭顱突然縮了回去,一把踹開了車頂,擠在了座椅上,仔細的觀察著殷長夏。
起初是用嗅,分辨著氣味。
“你不是……同類?”
在確定這個事實之後,怪物便露出了危險的一麵,腿部的肌肉暴增,長出了毛茸茸的毛發,宛如動物一般。
利爪浮現出來,看來他剛才便是借助腿部的畸變,才把車頂給踢開了。
殷長夏:“我這麼正常,怎麼可能跟你是同類。”
話音剛落,怪物便伸出利爪,飛快的朝著殷長夏的脖間掠過。
沒想到殷長夏連躲都沒躲,始終悠閒淡定。
反觀殷長夏周圍的人,全都嚇得心臟驟停,發出了慘鳴聲:“不要!”
由於車頂完全被毀壞,現在已經是輛敞篷車了。這使得藺明繁有了更大的空間,將衝波槍對準了怪物的額頭,冰冷的說道:“把你的手給我挪開。”
怪物吹了聲口哨:“哇哦。”
他嗅到了微弱的、可疑的氣味,但處於新生狀態的他,還在暴躁瘋化之中,也懶得仔細考慮那麼多。
“護主嗎?”
這番話,無疑在說藺明繁是狗。
藺明繁:“就算如此,那也該是一隻烈犬。”
怪物:“……”
三人便以這樣奇妙詭異的姿勢對峙著,最前方的藺明繁用槍抵著怪物,怪物用尖銳的指甲抵著殷長夏的脖頸。
如此驚險,根本不敢亂動。
直播間的玩家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嚇得瞪直了眼。
“媽的,是狗日的卓黎川!”
“他不是玩家嗎?怎麼變成這樣了?”
“在覺醒之前就被汙染了唄,還被自己的掌控者命令著過來襲擊殷長夏。”
卓黎川的掌控者是誰,他們都心知肚明。
畢冠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