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豔羨故事裡的主人公,我倒是羨慕那個張公子,家境殷實,父母康健,妻兒美滿,一生順遂。不像我,自幼無父無母。”
今夜落起了雨,他們走的這條街上並無什麼人,青石巷內隻有淅淅瀝瀝的水聲和一輕一重的腳步聲。
那稍輕的腳步聲微頓,看向執傘之人,烏雲遮擋了圓月,周遭灰蒙蒙的,楚芸隻能看清他流暢清晰的下頜角。
他今日穿了襲玄色圓領袍,仿佛與這黑夜融為一體,襯得他這番話都多了幾分落寞。
“你是姑蘇人吧?”
“芸娘子怎麼知道?”
“你的口音很明顯,我從前......在姑蘇待過一陣子。”
“芸娘子好耳性,我確是姑蘇人,是舅舅一手將我養大的。自我記事起,舅舅就在姑蘇開瓷器鋪子,我大抵是受他影響,所以才會決意去瓷都闖一闖,這才結識了秦大公子......也有幸認識了芸娘子。”沈聿垂眸望向楚芸,嗓音仿佛染上了細雨的溫潤:“我阿娘也是學醫的,許是因此,我對芸娘子也多了幾分親近。”
“你阿娘......”楚芸醞釀了說辭,又覺不妥,還是沒問出口。
沈聿坦然一笑,夜色中的眸色晦暗如深:“我阿娘生我時難產死了,我時常覺得自己像個罪人,倘若不是因為我,她本會過得肆意灑脫,一生美滿,而不是守著一個私生子,等著一個不歸人。”
楚芸微怔。
沈聿忽而停了下來。
楚芸不明所以,借著街燈,她的目光無意掃到了對方濕透了的左臂,水珠順著獸紋護腕滴落,同落雨一道吧嗒濺在青石上,沒了蹤跡。
沈聿環顧四周,然後認真地盯著楚芸的眼睛,壓低聲道“這話我從未同旁人說過,可倘若追求一個人連坦誠都做不到,我想我會無顏說愛字,也唯有這番話說出口,我才能心安理得地出現在你麵前。到時你防備我也好,要做什麼也好,都是你的自由,將心底藏得最深的秘密告知於你,這也是我對愛慕之人最基本的尊重。”
“什麼事?”
“是關於我的身世。”沈聿忽而逼近她,被雨水浸染的微涼掌心覆在她的後頸,楚芸下意識就要退開,然而當聽清對方的耳語後,瞳孔驟然緊縮。
“我是前趙遺孤。”
“前趙皇帝曾受重傷,在姑蘇隱匿過一段時日,與收留他的醫女生情。後來他離開,隻當是一次豔遇,卻讓我母親到死都在念著他。”沈聿繼續,語氣較之尋常的輕朗痞笑,多了深沉凝重:“舅舅總是問我要不要去趙國認祖歸宗,可我心裡恨透了他,而今趙國已滅,我心裡說不上什麼滋味,隻覺得蒼涼又滑稽,如此強大的國家,竟會被後起的齊國攻破城樓。他死了倒是一了百了了,我的身世卻成了諱莫如深的禁忌。”
“你瘋了!”楚芸擰緊眉頭,緊張地左右顧盼:“這是可以說出口的話?一旦被有心人聽見,你會被殺頭的。”
沈聿愣了半愣,看出她眼裡的隱憂,卻笑得如沐春風:“可你不是有心人,你不會害我。”
“你了解我?我們才相識幾日,怎可如此親信旁人?”
“你不是旁人,是我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