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有一些人、一些事,時不時來挑動一下你脆弱、敏感的神經,緊接著,一波強過一波的負麵情緒接踵而來,讓你好不容易一點一點拚湊而成的心理建設,讓你的雄心壯誌,頃刻間潰敗如山倒!
火車開出了山洞。
不知道為什麼,一美感到眼前好亮、好燙,幾乎要灼傷她的眼球,仿佛那一顆巨大而滾燙的太陽,此刻就砸落在前方。一美用胳膊死死擋住眼睛,卻仍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仿佛一股巨大而不可抗拒的力量,在把她吸進去…
…
再次恢複意識,一美隻感到頭痛欲裂。睜開眼,一道光直直射進來,刺痛了她的眼球。正值中午,周圍明亮得有些恍惚,像一張過度曝光的相片,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清晰起來。
環顧四周,這是哪裡?
雪白的天花板,頭頂懸掛一個吊瓶,像醫院,隻是林城哪一家醫院這麼簡陋?窗子、門都是木質的,漆了一層寶藍色油漆,牆麵上麵一半是白色,下麵一半用油漆刷成了藍色,她已經很久沒見過這樣的牆了…
整個病房,都散發一股上世紀的意味。
和煦的陽光照射來,暖暖的,懶洋洋的,不知道為什麼,一瞬間,一美隻覺得恍若隔世。待腦子裡“嗞—”的一陣雜音消散,一美迷迷糊糊聽到走廊裡,醫生與嬸嬸的對話。
“小腿愈合很好,不會落下殘疾,其他都是一些皮外傷,所以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腦震蕩。”
腦震蕩?
一美聽了心中一驚。
好好的,她怎麼就腦震蕩了?
嬸嬸急切地問:“CT片子什麼時候出來?”
“今天下午。”
書庭站在一旁,聽媽媽和醫生聊了一會兒,便悄悄推開門,溜進了病房,竟見一美睜著眼睛?於是大聲喊道:“媽媽!妹妹醒了!”
書庭聲音中氣十足、字正腔圓。
一美看了姐姐一眼。
是她眼花了,還是怎麼了,姐姐忽然變得好小!
不是個頭小,而是五官、打扮,都變得如此稚嫩——兩坨嬰兒肥,頑固地貼在雙頰,五官還未長開,臉圓圓的、眼睛也圓圓的,再加一個圓圓的蒜頭鼻。眼珠子黑黑的,正咕嚕咕嚕轉。
精致不足,卻可愛有餘。
再說打扮。
高高綁了馬尾,係了一個蝴蝶結頭花,上身穿一件土氣的白T桖,下身穿一條五分短褲。
一美有些懵。
多少年前的衣服,姐姐怎麼又翻出來穿上了?
聽到書庭的話,叔叔嬸嬸連忙走了進來:“一美啊!你可算醒了!”說著,幾乎要熱淚盈眶。
一美見叔叔嬸嬸年輕了好多。
叔叔的啤酒肚不見了,頭發烏黑、濃密,看起來精氣神十足。嬸嬸瘦了好多,眼角的魚尾紋淡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穿了一條連衣裙,背了好看的小包,竟留了一頭長發?
天啊!
她到底睡了多久?嬸嬸的頭發都這麼長了!
一美問:“我怎麼了?我現在在哪兒?”
嬸嬸說:“出車禍了。不過沒事的,都過去了。”
車禍?
一美服氣,火車出車禍?
這種事,她隻在段子裡聽過,竟被她趕上了…
火車車禍——她覺得下一秒就會有一大幫記者蜂擁而至,闖入病房,詢問她當時的狀況,當天晚上便登上央視新聞,十九點在CCTV全國直播!
嬸嬸擠出一抹憔悴的笑:“咱一美福大命大!”說著,嬸嬸哽咽了,又看看床上那個對父母死訊一無所知,還在對自己微笑的一美——嬸嬸鼻頭一酸,背過身,忍不住抹了一把淚。而後端起一杯水,拿起一個小勺子,舀了一勺水遞到一美嘴邊:“來,是不是渴了,喝點水。”
一美點點頭。
嬸嬸便一小勺一小勺喂一美喝水。
醫生走進來,檢查了一下她的腿,又聽了聽心音:“醒了就好,現在已經沒事了,好好休養即可,再一個就是腦震蕩,CT結果下午出來,如果沒什麼大問題,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嬸嬸連連點頭,送了醫生出去,而後回到床邊,背著一美坐下,忍不住又偷偷抹了一把淚。
可憐的孩子,才十三歲,父母就…
叔叔雙手抱臂,在窗前走來走去,猶豫了一會兒,想著——長痛不如短痛,乾脆告訴了她,於是開口:“一美,叔叔跟你說件事兒。”
嬸嬸給了叔叔一個眼色,又走過去,拍了他一下胳膊,小聲嘶喊:“彆說了!等她好了再說!”說著,一個勁兒給叔叔臉色。
“遲早要說。”說著,叔叔看向一美,“一美,你爸爸媽媽,他們現在…現在都已經不在了。”
聽到這裡,一美腦子裡“嗡—”的一聲。
不是因為爸爸媽媽不在了,爸爸媽媽早不在了。
而是因為…
難道,她重生了?
一美又看了看“返老還童”的叔叔嬸嬸、姐姐,頓感頭痛欲裂,於是捂住頭,痛苦地閉上眼。
嬸嬸看著一美,眼睛頓時一酸,眼淚止不住地砸落下來,責怪叔叔:“叫你彆說!一美才剛醒來,身子那麼弱,她怎麼受得住!”
書庭跑過來,蹲在一美床邊:“沒事的一美,我爸爸媽媽會收養你的,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你,他們已經在你爸爸媽媽墓前發誓了!”
嬸嬸也安慰:“是!我們商量過了,把你接到林城,跟我們一起住!一美,嬸子會拿你當親生女兒,叔叔也是,我們一定會好好愛你!”
書庭又說:“我們可以住一個房間,平常一起上學,周末一起出去玩,像親姐妹那樣相處!”
而一美隻是胡亂搖了搖頭,說:“鏡子…”
“什麼?”
“鏡子。”
“哦,鏡子。”說著,嬸嬸慌慌張張從包裡拿出了一個化妝鏡,一美接過來,照了一眼鏡子。
她是誰?
小小的臉龐,精巧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皮膚黑,卻也算眉清目秀,且雙目中充滿了靈氣。
一美的目光,又從鏡子慢慢滑到拿鏡子那一隻手,胳膊,細細小小的,像一隻小鳥腿。
當年,她就是這麼一個又黑又瘦的小丫頭。
難道,她真的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