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了新家的門——
那是一間寬敞、明亮、大氣的精裝房,與之前老舊、窄小的家屬樓相比,簡直堪稱華麗宮殿。
客廳裡複古、大氣的皮沙發,巨大的液晶電視。
洗手間裡,潔白如玉的陶瓷浴缸、洗漱台。
廚房裡一應俱全的設備,八人的大長桌。
臥室裡嶄新的家具,寬敞的衣櫃,能照一整身的穿衣鏡。
即便姐妹二人之前已經來過一次,但今天再次看到,還是興奮得相擁雀躍起來。
嬸嬸也是興奮的,隻是一直裝作若無其事而已。
嬸嬸最愛她的廚房——
強勁的抽油煙機,嵌入式大理石的燃氣灶,燃氣灶是一對的,她可以一邊煲湯一邊炒菜。
還有雙開門的大冰箱。
以後,她一定要買漂亮、統一的保鮮盒,把剩菜、水果都整整齊齊擺進去,而不是胡亂一塞。
嬸嬸還買了一堆鍋碗瓢盆。嶄新的,盤子花色優雅大方,鍋子是一套的,擺起來十分美觀。
大家把一箱箱東西搬進來,開始各自整理。
屬於一美的東西不多,一美把當季衣服掛上去,過季衣服收起來,又擺放了一下書本,把新文具收進書桌下的小抽屜,很快便收拾好了。
她終於有了自己的房間,自己的書桌。
書桌十分寬敞,擺了一係列書籍,以及筆筒、鬨鐘一類小物件後,還有大把空間用來學習寫字。
嬸嬸還為兩個姑娘一人掛了一頂粉色原定帳篷,顯得房間更加漂亮。
…
勞累了一天,勉勉強強收拾完東西,下午時分,一家人便進樓下的大型超市逛逛——在當年,那是全市唯一一個兩層樓的大超市。
晚上,嬸嬸已無力做飯。
從飯店買了六道菜,打包回家裡,用新盤子裝好擺上桌,大家便一起慶賀喬遷之喜。
嬸嬸難得喝了一回酒,隻一瓶啤酒便喝得微醺,又開了一瓶滿上杯,舉杯看著叔叔說:“宇成,謝謝你。”彼時,嬸嬸眼眶已經紅潤,說著,嬸嬸一飲而儘。
叔叔也有些醉了,說:“鳳儀啊,這麼多年來,我對你,對咱爸,一直有虧欠…”
多少年了,他們在一起喝酒,從來都是在呼朋引伴、熱熱鬨鬨的場合,而從未夫妻二人單獨小酌一杯,談談心事。
他們也許久未曾喚彼此為宇成、鳳儀。
在書庭麵前,從來都是“你爸”、“你媽”,在外人麵前,也是“孩子她爸”、“寶兒她媽”。而麵對彼此,他們似乎更無需稱呼,僅一個眼神,或一句“哎”,便知道對方在呼喚自己。
於是,當聽到對方稱自己為“宇成”、“鳳儀”,不知道為什麼,隻是心裡忽然柔軟了下來。
他們忘記了,這些年支撐他們走下來的,不應隻是孩子,不應隻是家庭的責任,而還應有她們當年赤誠天真的愛情…
鳳儀說:“宇成,當年我真的沒有看錯人。”
當年,鳳儀是高乾子弟,書香門第,而鄭宇成,隻是一個農民出身的窮小子,即便靠自己努力一步步念到研究生,畢業後分配了好單位,但在城裡,連一個像樣的房子也沒有,隻有單位分配的單身公寓,拿了工資,還要貼補自己在農村的一家老小,與鳳儀,以及追求鳳儀的其他男人相比,實在相距甚遠。
好在姥爺賢明通達,沒有因門戶之見,阻止這門親事。
也是看在鄭宇成為人正直,又有擔當。
結婚時,鄭宇成婚房、彩禮一樣都拿不出,隻靠自己單薄的積蓄,為鳳儀辦了一場酒席。
姥爺尊重女兒的選擇,讓女兒嫁了過去,又擔心女兒日後,要受儘柴米油鹽,斤斤計較之苦。
可憐天下父母心,姥爺也是從那時開始,便時常貼補女兒家裡——朋友同事送的好禮,悉數送到女兒家裡,還時常塞錢給女兒。
他不知這樣的貼補何時才是個頭,他隻是想,無論如何,他不能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吃苦。
窮困潦倒之苦、失去摯愛之苦,一樣都受不得!
既然女兒選擇的男人,並無權勢,他便要自己幫女兒頂住一片天,讓女兒在這片天下,自/由地相愛,自/由地生活。
想起這一切,鄭宇成都唯有愧疚。
他說:“我這一生何其有幸,娶到了你…”
正是在這個時候,鄭宇成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滑動接聽,電話那一頭傳來鄭恩惠快樂的聲音:“哥!你猜我現在在哪兒?”
…
鄭宇成知道,在妹妹眼裡,世界就是一張A4大小的地圖,她活脫脫就是一隻跳蚤,在上麵跳來跳去,一刻不停。
幾年前,妹妹嫁到法國當了一個全職小太太…
那麼,現在能在哪兒?
歐盟國家可以隨意通行,所以她在英國、意大利?
北極、非洲也有可能…
應該不在南極,因為南極她已經去過了。
鄭宇成想了那麼多地方,卻唯獨沒有想到,她竟會說:“我現在在林城呢!剛下飛機,對了哥,你們家是家屬樓幾期來著?二期,三期?快點兒!司機都等不及了!”
即便了解妹妹脾性,但聽到這裡,鄭宇成還是驚掉了下巴:“林城!跟你老公一起回來的?”
“沒有,他在法國呢!我離婚啦!”
說起這句時,恩惠的聲音聽起來依舊快樂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