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
一美坐在書桌前,一手壓冊子,一手拿筆。
叔叔泰山一般坐在旁邊,點了一支煙,抽著,吩咐一美怎麼寫怎麼寫,甚至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交代清楚。有時一美迷迷糊糊寫了錯彆字,叔叔還會糾正一下,一美便趕緊拿上小塗改帶,修修改改。有一種小時候被看著寫作業的感覺……
到了十一點,一美困了。
隻是還剩七篇。
一美說:“要不明天晚上再寫吧,熬夜不好。叔叔明天還上班。”
叔叔卻抽了一口煙說:“沒事兒,接著寫,今天給他整利索了,彆老拖著,有什麼事就一口氣給他乾完。”說著,摁下一美繼續寫。
一直折騰到淩晨一點,才算寫完。
一美困得要命,簡單洗漱了一番,倒下去便睡了。不過一大頭疼事如此解決,倒是神清氣爽。
…
搞定了實習日記。
至於畢業論文,早在選題時,一美便看了足夠的文獻,確定了題目,思路,框架,接下來隻需在學院安排下一步步按截止日期走下去即可,理想大學的offer也在手了,之後的日子,便顯得十分清閒。
每天宅家看看書,看看劇。
出去遛遛狗,或去林琳家玩一會兒。
清閒了一周,晚飯後,叔叔提了一句:“趁現在有時間,考個駕本多好,反正早考晚考,早晚要考,現在一口氣給它拿下!”
一美認真考慮了一下這個問題。
問了林琳要不要一起,而林琳正沉迷遊戲無法自拔,說:“不考,考了也沒車。”
“好嘛……”
林琳不考,而一美自己一想到自己還有這個年紀該完成,而未完成的正事,便無法心安理得懶下去,還是去報了一個駕校。
正值三月,氣候正好。
學車倒也沒有傳說中那麼累,教練倒也沒有傳說中那麼凶。
一美自己,更是做好了“無論教練怎麼凶,自己都虛心接受”的準備,偶爾一美練不明白,被教練罵,一美也是一副“是是是”的樣子,而後,自己打起精神好好練。晚上回來和叔叔嬸嬸說,叔叔嬸嬸也會你一言我一語,告訴一美應該這樣弄這樣弄,有時叔叔說著說著,說不明白了,還會忽然起身,拿上車鑰匙,說:“走!看我怎麼開。”
在叔叔嬸嬸的助力下,一切都還順利。
每天練練車,看看書,日子依舊清閒,而等科目二考完,一轉眼便到了四月,姐姐那邊來了消息——快生了。
嬸嬸早有預備。
前些日子,叔叔嬸嬸,小姑,一美一起逛了金店。叔叔嬸嬸給寶寶買了一條長命鎖,一個玉墜,小姑則給寶寶買了一對金手鐲。嬸嬸和一美逛街,又給小寶寶買了幾件衣服,兩個小毛毯。雖然姐姐一直強調,什麼都不要買,家裡都有,但也是娘家人的一片心意。
嬸嬸跟單位請了十天假,周五晚上,與一美一同飛往上海。
叔叔則準備下周末,或下下周末,總之,等寶寶生下來,周末飛上海一趟,看一眼寶寶,周一再趕回來上班。
到了上海,姐夫來接。
在叔叔麵前,由於叔叔一直端著個架子,於是姐夫拘謹了些,而在嬸嬸和一美麵前,姐夫則相當放鬆。
一邊開車,一邊自己說了一路。
說,上次產檢,書庭和寶寶狀態都很好,可以順產。隻是書庭年紀小,第一次生孩子,心裡緊張,這幾天一直情緒波動,天天跟他鬨,跟他哭。他每天坐在辦公室,做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用微信打字,語音,視頻哄姐姐,還常常哄不好,於是這幾天乾脆不上班,在家裡陪姐姐,用微信打字,語音,視頻交代工作,倒來得高效許多。
說,嬸嬸走後,叫一美自己留下來多住一會兒,姐夫要工作,雖家裡有婆婆,也會請月嫂,但到底沒有娘家妹妹來得親,叫一美留下來陪陪姐姐,也陪陪外甥。
又說,想吃嬸嬸做的醬肘子了,那味道真是難忘,回了上海,找了很多飯店,都做不出嬸嬸那個味道來。
嬸嬸最愛彆人誇她廚藝。
聽了這話,心裡自然高興,說:“行,給你做,明天醬一鍋,走之前再醬一鍋給你留著。”
姐夫說:“謝謝媽。”
“沒事兒。”
姐夫又問起一美學校的事。
一美說:“拿到三個offer,最後決定去C大了。”
姐夫驚了一下:“C大?”
一美有些個小得意:“嗯。”說著,露出一排大白牙齒嘿嘿笑。
“一美可以啊!”頓了頓,又說,“行,我在紐約有一個死黨,畢業了,他留那兒了,到時候請他多關照你一下。”
一美隻是回了句:“謝謝。”
隻當姐夫熱心腸,隨口一說,並未過多在意。
…
開了一個半小時夜車,總算到了家裡。
姐姐家三室一廳,麵積不大,如今,婆婆來了,嬸嬸一美來了,客廳裡又堆了嬰兒床,嬰兒車,按摩椅一類的物品,便顯得有些逼仄,無處落腳。
姐姐臨產,肚子大得嚇人。
穿了一條肥肥大大的背帶裙,隻能雙手扶腰,慢慢慢慢地走動,舉手投足的動作,語速,都等比例地輕慢了下來。
聽姐夫說,姐姐心裡緊張,一直情緒不佳。
進了屋,一美看到的,便是姐姐情緒不佳的樣子,見到嬸嬸和一美來了,並無之前的興奮喜悅之情,隻是雙手扶腰,兩腿分立,與巨大的上身相比,兩條腿顯得過於單薄,兩隻小腳更是有些立不住,略有些搖晃地,艱難地站在客廳中央,指了指一間房門說:“媽,你跟一美住那間。裡麵亂了點兒,全是買的小孩兒東西,媽,你給收拾一下。”
兩個一個樣的“媽”字。
但大家都明白,前一個媽,指的是娘家媽媽,而後一個是指婆婆。
嬸嬸一邊拖鞋,一邊客氣地回了一句:“不用不用,一會兒我們自己收拾一下就行了。”
婆婆還是走進去,把床上的嬰兒雜物歸置了一下,姐夫則把嬸嬸和一美的箱子推進了房間。嬸嬸一美脫了鞋走進來,客廳無處落座,三人麵對麵傻站了一會兒,又乾乾地笑了兩下,姐姐也不知那一雙目光該往哪裡放,側過臉,去看正在忙活的婆婆和姐夫,跟婆婆講了一句:“媽,小孩兒衣服都抱我屋裡去吧。”
婆婆說:“沒事兒,抱我屋,你屋裡沒地兒放,放我床上。”
書庭說:“媽,你那床上都堆了多少東西了,都沒地兒睡了,抱我床上吧。”
“沒事兒,我一個人睡半張床,半張床給我孫子放東西。你床上什麼都彆放,你自己舒舒服服睡,本來就一直睡不好。”說著,抱了一摞未拆封的嬰兒衣物,走進自己房間。
書庭聽了,窩心地笑了一下。
頓了頓,又道:“等孩子生出來,把東西收拾一下,不是當季的衣服,都抱小房子裡。”
“行,改天我收拾。”
嬸嬸一美兩人站了一會兒,嬸嬸獨自念叨了一句:“手機沒電了。哎?我那充電器放哪兒來著……”說著,便挪進了房間,一美則跟在嬸嬸後麵,路過姐姐時,心裡一緊張,忍不住回頭對姐姐擺了擺手,說了句:“嗨!”
姐姐忍不住笑了,這個傻孩子。
進了房間,嬸嬸把手機充上電,和一美兩人坐在床邊上。
婆婆人很勤快,又抱了兩床被子來,要鋪上。
嬸嬸連忙說:“沒事沒事,擱那兒就行了,一會兒我們自己鋪。”
婆婆便放下被子,離開了房間。
臨走之前輕輕帶了一下門,不過並未關緊,留了一道門縫在那裡。
嬸嬸和一美又傻坐了一會兒,一美便把肩上的背包拿下來,嬸嬸說:“時間也不早了,早點洗洗睡吧。”
隻是說完,兩人都不行動。
又坐了一會兒,嬸嬸才又道:“洗洗睡。”而後起身,打開了行李箱。
這時,姐姐走了進來。
一手撐腰,一手拿了一盤切好的哈密瓜,走到床頭櫃前,兩腿呈“羅圈腿”形狀慢慢蹲了下來,期間,一美楞楞地又坐正了些,姐姐放下水果,有些有氣無力地說了句:“哈密瓜挺甜,冰的,你嘗嘗。”
一美便叉起一塊放進嘴裡。
嬸嬸背對大家理行李,行李箱大敞著,給小寶寶準備的首飾,衣物暴露在外。
嬸嬸想著,是現在送,還是等寶寶生出來再送,正猶豫,書庭說了一句:“媽,一會兒吃點水果再睡,我放這兒了。”
嬸嬸回了句:“嗯。”
姐姐慢慢騰騰挪出了房間。
嬸嬸隻拿出洗漱用品和一套換洗衣物,合上箱子。
正要去洗漱,嬸嬸手機響了起來,上麵顯示“老公”二字,不知道為什麼,竟忽然有些想他,接起來說了一句:“喂?”
“到了嗎,老婆?”
“嗯,到書庭家裡了。”
叔叔聽著,也不知嬸嬸是疲憊,還是不高興,總有些興致不高似的,便問了句:“怎麼啦?見到大寶不高興啊。”
嬸嬸也不方便講自己微妙的小情緒:“沒有,我沒事兒。”
叔叔頓了頓,知道嬸嬸一定心裡有事,又問了一句:“金鎖啥的給書庭了沒有?”
“還沒呢,等寶寶生出來的吧。”
“行吧。”
叔叔也大致猜出是什麼情況,畢竟之前,書庭跟婆婆親,冷落了嬸嬸,嬸嬸自己失落的情況也不是沒有過。
頓了頓,叔叔又道:“行吧,早點休息,我這周末過去,彆太想我。”
“行了吧你!”說著,嬸嬸倒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