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文淩略微鬆了口氣。
他倒與楚、薑兩家都沒交情,不過是進宮後認識了薑離。他隻覺得若因此鬨得水深火熱實在沒有必要,楚家對薑家有恩,元君又無對不住薑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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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儀殿,楚傾在傍晚時分送走了六尚局掌事,便往鸞棲殿去。
到鸞棲殿時卻正碰上女皇剛傳膳,門口的宮人賠笑稟說:“下奴先去通稟,但元君怕是得等一會兒。”
楚傾頷首:“是我疏忽了,無妨。”
語畢那宮人就進了殿去,又有旁的宮人來引他去外殿先飲茶稍候。但茶水剛端上來,鄴風就出來了,向他揖道:“陛下請元君直接進去。”
“好。”楚傾起座進殿,邁過門檻,就見膳桌正當中擺著一隻銅爐,周圍儘是一盤盤的肉和菜。
女皇寶相莊嚴地端坐在那兒,淡泊笑笑:“元君坐,一道用些?”
“來得正好,火鍋要一個人吃可太沒勁了!”
空氣中飄出這麼一句話。
“……”原想稟完話就走的楚傾把推辭之語忍了回去。
虞錦看他不拒絕,就著人添了碗筷,楚傾過去落座,沉穩稟說:“臣今日與六尚局議過了。”
女皇同時開口:“朕覺得自己涮比較有趣,便沒讓他們插手。”
“……好。”楚傾的思緒稍稍亂了一下,輕咳了一聲,續說,“尚儀局已擇定了吉日,說七月初三與初七都好,看陛下中意哪天?”
虞錦維持著儀態,興致勃勃地涮著幾片牛肉,抽神答話:“初三吧。七月初七乞巧節,晚上還要祭月,堆在一起太累了。”
楚傾點頭:“那往前推十日,便是……”他頓聲算了算,“六月廿三讓各家公子進宮。”
“嗯。”虞錦一壁點頭,一壁將牛肉蘸好了現磨的麻醬,送進口中。
又聽楚傾道:“臣看了看,年滿十四尚未成親的宗親共是十七人,都可從這次大選中選,不知還有沒有功臣家中要賜婚?”
“朕明日寫個冊子給你。”虞錦邊應話邊睃了他一眼,見他乾坐著不動筷子,新夾起來的一片牛肉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的碗中。
“邊吃邊說。”她道。
楚傾的心裡古怪了一瞬,轉而又想笑,終是將一切情緒都壓製住,麵無表情地將那片牛肉吃了。
虞錦也自顧自吃著,餘光卻睃到一個細節:她送到楚傾碗裡的那塊牛肉,原也沒沾到多少麻醬。他夾起來時卻下意識地在碗壁上蹭了一下,幾乎將醬全都蹭掉。
她不禁好奇,隨口問他:“元君不吃醬?”
楚傾淺怔,旋即解釋:“家中祖籍川蜀。”
“哦……”女皇麵露恍然大悟之色。
京中涮鍋喜麻醬,而川蜀喜麻油,與麻醬一樣是芝麻磨成的,京中稱香油。
楚傾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在此時饒有興味地又探究起她的心思,就聽到她心裡笑罵:“嗬,吃香油的異端!我們麻醬才是王道!”
麵上還風輕雲淡的:“鄴風,給元君換碗香油來。”
這反差讓楚傾太想笑,便端了酒盅,借飲酒以袖掩麵,好生笑了兩下。
待得放下酒盅,他也已恢複如常。香油換上來,剛撒了蔥花、加好細鹽,就又落進來一片牛肉。
虞錦給自己也又夾了一片,邊吃邊閒閒道:“宗親裡可有二十上下尚未成婚的?”
“二十上下?”楚傾定神想想,“有,寧王府世女虞珀,依輩分算比陛下小一輩,卻比陛下略微年長些,今年時久。她自幼習武,前幾年非要去軍中曆練,就耽擱了婚事。尚宮局說她前不久剛被寧王從軍中拎出來,非要她今年完婚。”
“十九啊……”虞錦心下一算,欣然點頭,“那正合適,改日朕召她進來。”
楚傾不解:“陛下有何打算?”
她銜笑,一指鄴風:“朕想把他嫁出去。”
她想既然重活一世,總得給鄴風個好歸宿,不能讓他再鬱鬱而終了。
寧王府呢,從身份上來說既微妙又合適——論起來寧王是宗親,但與當下的皇室血脈已離得很遠,還留有親王位是因為她家祖上與太|祖皇帝親厚,太|祖皇帝留有旨意,寧王一脈不降爵。
所以寧王府現下在宗親裡雖算不得多麼尊貴,卻又獨享幾分旁人沒有的榮耀。鄴風則是出身著實不高,在宮裡卻是人人要敬三分的禦前紅人,背後又有女皇撐腰,入寧王府倒也合適。
而且這寧王府世女她也有點印象,這人打仗頗有本事,繼承寧王位後也常年帶兵在外,戰功無數,隻是後來的夫郎與她很不合拍,她脾氣又衝,不合拍就完全處不來,搞得寧王府一直沒有嫡女。
虞錦便想這不是正好?既然虞珀和未來的夫郎不合拍,這回正好換個人。
當然,她也不逼她非和鄴風在一起,但先召進來見見嘛,萬一一見鐘情了,不就正合適?
虞錦邊說邊笑看鄴風,目光所及之處,鄴風的臉色卻顯而易見地僵住。
“……陛下?”他惶然看向她,眼中毫無驚喜,“陛下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