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又歇了足有一刻, 身上才有了些力氣。虞錦著人備好了步輦,但以不放心虞珀為由讓鄴風暫且留了下來。
至於徹查之事,再急也隻能放到明天再細作安排――她明日一早還要去元日大朝會, 今晚再為這個多分會兒神, 明天怕是要涼。
聖駕起駕離開時, 正碰上幾位要留下小住的宗親往這邊來, 幾人看見皇帝與元君同乘一輦,一時連酒都醒了幾分, 懷著驚詫與好奇叩拜問安。
視線微抬,便見元君以手支頤,似要小睡。女皇一時無心顧及問安的幾位宗親, 伸手幫他攏了攏身上的鬥篷,還將手爐塞了過去。
禦輦很快就從幾人跟前行過, 幾人徑自起了身,一個個都是下巴脫臼的模樣。
一年多了, 宮裡盛傳女皇與元君關係日漸融洽,宗親們皆對此將信將疑。今日宮宴不見元君到場,許多人便當那些傳言是子虛烏有了, 沒想到三更半夜倒見到了這樣的“盛景”。
一路上, 虞錦心裡鬼鬼祟祟,又戰戰兢兢。她拿不準楚傾想不想去鸞棲殿, 有意沒跟他打商量,隻想先騙過去再說。
是以她很擔心他半路會醒過來, 開口要求回德儀殿。那她是不好拒絕的, 她也不太好意思厚著臉皮盛情邀請他去鸞棲殿。
於是真是萬幸他藥勁兒還沒過, 一路都昏昏沉沉地閉著眼,直至在鸞棲殿門口落了轎, 他走下步輦行至殿門口才驚覺這不是德儀殿,遲疑著看她:“陛下明日還有早朝,臣先……”
“……是該先送元君回去的。”她一副恍悟的神情,凝神想想,又道,“不過鸞棲殿倒也住得開,就讓抬轎的宮人們早點歇著吧。”
一副勉為其難跟他湊合湊合的樣子。
楚傾腦子裡還混沌著,既沒心力去想太多,也聚不起精力探她心底的虛實。隻覺她為宮人著想的口吻很真誠,就點頭默許下來,虞錦生怕他後悔,一拽他衣袖,提步就往寢殿去。
入了寢殿,她直接推他到床邊坐下:“朕要去沐浴更衣,元君精神不好就早點睡吧。”
殘存的清醒讓他神情凝滯,視線飄忽著落到對麵的羅漢床上:“臣睡羅漢床。”
“睡什麼羅漢床!”虞錦聲音微硬。
她早已色迷心竅,想著就算不能趁他精神不濟時圓房,拿他當個人形大抱枕抱著睡一夜總行吧?但見他麵色倏然一緊,心裡忽地就沒骨氣地軟了。
夠了,真是夠了。
他本就長得好看,現在有點虛弱,麵容有點虛,神情稍有波動就看著又美又淒慘,她真是招架不住。
於是湧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地一轉:“你不舒服你睡床,朕睡羅漢床。”
“那怎麼行?”楚傾抬起頭,虞錦抱臂:“再多一句廢話就算你抗旨!”
“……”他啞了啞,又垂下頭去,“聽陛下的。”
蒼,天,啊。
虞錦心裡有個縮小版的自己撓起了牆。
原來他迷糊起來是這樣?
又美又淒慘,還蔫耷耷的又很乖。
她腦中浮現了一隻生病的大金毛,差點沒忍住直接伸手揉臉。
正一正色,她為他喚來宮人,自己氣定神閒地轉身去了浴房。
楚傾除了外衣,很快就躺下了。藥勁還在腦海裡撞著,躺下間天旋地轉,幔帳上的繡紋都像活了,盤旋得讓人反胃。
他閉上眼躲避這種不適,但眼前一黑反倒暈得更厲害,腦袋不住地往下墜,似要墜入十八層地獄裡去。
他不得不又睜開眼,強行盯著床帳,直至眩暈慢慢緩和。
不知盯了多久,繡紋不再動了,恢複成了一隻安棲在枝頭的鳳凰。周遭一切也都慢慢靜止下來,他緩緩舒了口氣。
正要再閉上眼,沁入餘光的一縷金黃忽地引住視線。
是掛在床頭的東西,懸在頭頂位置。他下意識地仰麵看了眼,最初隻看清了那縷金黃是個流蘇穗子,繼而又慢慢蹙起眉頭。
這該是個掛飾,隻是主體部分實在奇怪。
他這樣躺著不太能看清細節,但仍能看出是一支彎折的毛筆。從筆杆正當中的地方折斷,隻留了一層竹皮連著,斷裂出來的根根尖刺被金線仔細地纏好了,下麵墜了流蘇、上麵拴了掛繩,做成了個掛飾。
怎麼拿個破毛筆做掛飾?
好奇心驅使他坐起來仔細端詳,目光落在筆尾處的刹那,他呼吸陡然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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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房裡,虞錦生無可戀地泡了個熱水澡,欲哭無淚地緩解滿身疲乏。
慘,太慘了。就算是高三生,除夕初一都能休息休息,她不能。
她還得五點多就起床上朝,也沒人給她開個三薪。
屋裡有隻能治愈她的大金毛,但大金毛並不讓她抱著睡。
委屈。
垂頭喪氣地回到寢殿,虞錦看了眼床榻,他好像已經睡了。
心中苦歎地坐到妝台前,自有宮人上前為她絞乾頭發。她哈欠連天地複習明天的大朝會都有什麼必須說的要事,床帳裡忽地輕喚:“陛下?”
“嗯?”她回過神,“你還沒睡?”
他沒應聲,安靜了一會兒,又說:“陛下認識林頁?”